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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玉的人仍舊平端了槍枝,僵持不動。

  綺玉的槍口用勁在思玉的後腦勺上點了一下,再一次喝道:“聽見沒有?我叫你們放下槍!誰再不放,我一槍打死她!”

  思玉的人看看眼前形勢不對,面面相覷了一番,不約而同地彎腰把長槍放在了地上。小秋立刻上前,揀起那些槍枝,分發給小分隊的每一個戰士。赤手空拳的俘虜被他們趕到了牆邊,一個個面牆而立。

  思玉對綺玉說:“好了,你們已經沒有任何危險了,現在你能不能跟我進屋說一句話?”

  綺玉斷然道:“不必,你要說什麼我能夠知道。我現在不講什麼姐妹之情,我只想以命抵命。你們能殺了王千帆,我就能殺你,殺冒之誠!”

  思玉大叫一聲:“綺玉,請你聽我說一句!”

  綺玉抬了抬槍口:“有話快說,我不喜歡拖泥帶水。”

  思玉望望面牆而立的國軍士兵們,欲言又止,哀求綺玉:“我們進屋去說好不好?”

  綺玉眯起眼睛:“想玩花樣?我不會上當。”

  思玉無奈,小聲而急促地說:“如果我告訴你王千帆沒有死呢?”

  綺玉不由怒從心起:“他沒有死,城牆上掛的人頭會是誰的?他如果還活著,為什麼沒有回部隊?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他做了叛徒?”

  “綺玉!”

  “閉住你的嘴!我現在什麼都不會相信。”

  “二姐……”

  “就是娘來求我都沒有用,我今天非殺你不可!”

  思玉也是個倔強的性子,當即大叫:“好,你開槍吧!打死你的親妹妹吧!只怕你將來要後悔的,你會把腸子都悔斷了的!”

  綺玉握槍的手一陣哆嗦,像是突然間發高燒打起擺子一樣,槍口左右晃動得厲害。片刻,她終於又垂下槍:“我不殺你。這筆帳我還是要算在冒之誠頭上。我等著他。”

  她朝小秋擺一擺頭,示意他過來把思玉綁上。

  連同冒銀南,俘虜們全部被反綁了雙手,口裡塞上東西。小分隊的戰士每人背兩支長槍,押著這一行人往江邊駐地走。

  在老龍河拐彎處的一片河灘地上,綺玉和她的隊伍站住了。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時刻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和汽車聲。小秋幾步奔上河堤,打個眼罩向遠處望去,他看見前面大路上灰塵滾滾,有一股黃色的長龍在慢慢蠕動。小秋飛跑過來向綺玉報告:“好像是國民黨大部隊正在返城。”

  剎那間河灘地里肅靜無聲,各自心裡掠過不同的念頭。綺玉想的是怎麼會無巧不巧碰上敵軍,憑小分隊這幾個人的力量,要應付眼前的局勢將非常困難;思玉想到之誠一定跟著大部隊回來了,能在這裡碰上之誠是她的運氣,老天爺冥冥中保佑她不死呢!餘下各人,有暗自嘀咕的,有偷偷高興的,或喜或憂,神色中不免都有所暴露。

  綺玉回頭瞥一眼思玉,正巧看見她踮了腳尖、伸長脖子拼命往遠處張望的模樣。綺玉咬一咬嘴唇,心想現在的形勢是敵眾我寡,最好能隱蔽起來不讓敵人發現。事實上河堤很高,河灘地里有不少枯草敗葦,而敵人行軍的大路距河堤還有大約一箭之遙,十幾個人隱藏得好,不被發現是完全可能的。綺玉就朝小秋及小分隊戰士做一個就地隱蔽的手勢。戰士們都是在這方面頗具經驗的人,馬上領悟了綺玉的意思,撲上去把思玉、冒銀南和幾個俘虜用勁往地上一按,順勢用自己的身體壓在了他們身上,迫使他們嘴貼住地面無法動彈。

  馬蹄聲、汽車聲、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趴在河灘上的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地面的輕微震動。無論是希望被發現的,還是希望不被發現的,此時都緊張得雙手出汗,心跳如鼓,一雙眼睛瞪得要跳出眼眶。

  突然的變故恰恰就在這時候出現:思玉情急中掙脫了口中塞著的布團,昂頭大喊了兩聲:“救命啊!救命啊!”

  事後冒銀南細想起來,醒悟到思玉能掙脫口中布團是一種必然:思玉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無論往她口中塞進東西還是按她在地上,同樣年輕的小分隊戰士都只能是心慌意亂點到而止。他們在異性面前的慌張給思玉留下了可趁之機,使她在關鍵時刻喊出了關鍵的一聲“救命”。

  綺玉萬沒有想到思玉會有這一聲喊,霎時間她臉色已經變得煞白。旁邊的小秋眼疾手快,抓起思玉吐出口去的那團布,惡狠狠地重新塞回她的口中。然而已經遲了,大路上有人聽到了喊聲,馬蹄一陣疾響,行動最快速的馬隊轉眼間就衝上了河堤,河灘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他們面前。

  一場短暫的遭遇仗,快得如同盛夏時節的急風驟雨,嘩啦啦劈面而來,嘩啦啦席捲而去,讓人根本來不及躲避。待到之誠聽見槍聲驅車趕過來時,河灘里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片屍體,其中有他的妻子思玉和思玉的姐姐綺玉。

  關于思玉的死,馬隊的士兵報告說是共軍在槍聲剛響時就首先打死了她。據活著的小分隊戰士小秋說,他明明看見子彈從堤上射過來打中了思玉的脖子。兩種說法,之誠覺得都有可能。戰場上的子彈從來就是不認你我的呀!

  幸運的是冒銀南躲過了這一場劫難。當時他身上壓著一個小分隊戰士,那個戰士根本未及抬身就已經中了槍彈,而後便始終一動不動地趴著,屍身做了冒銀南的屏障。此後的很多日子,冒銀南總覺鼻子裡聞到那股腥甜腥甜的血氣,又總覺得從頭上、臉上、脖子上往下流淌熱熱的粘糊糊的血。他捧起飯碗就要嘔吐,又常常睡到半夜被噩夢嚇醒。可怕的幻覺足足折騰了他半年之久,把他折騰得胖人變成了瘦人,白頭髮從兩鬢爬滿了頭頂,之後才慢慢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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