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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離臥虎山三年的錢愛娣和於小毛音信皆無。牽腸掛肚的於毛子終於按耐不住父子骨肉之情,踏上了尋找兒子於小毛的漫漫路。偌大的上海撈針,是誰阻斷了父子親情?種下了應由誰來償還的孽債?兩代男女荒誕“愛情”的結晶,蒙上了歷史界碑上的怪影……。

  月亮透明,像塊摔掉角的碎玻璃,掛在快速行進中的軟臥包廂的窗戶上,車走她也走,車停她也停,她從雪域荒原一直來到了江南水鄉。她瀉下的清冷光輝,照在於毛子滿腮鬍鬚的臉上,顯得更加蒼白。他深深的眼窩裡流動的黃眼睛,憂鬱地望著車窗外的明月,他在想,這個時候,錢愛娣領著兒子於小毛一定也在這淒冷的月光下,她們在幹什麼?在南京路?還是在黃浦江畔漫步?不,應該是在家裡的書房溫習功課,兒子已到了上學的年齡。

  於毛子從貼心的內衣里取出來兒子離開臥虎山的那張全家福的照片,這張照片幾年來幾乎沒有離開過他。一有閒暇,他就會掏出來仔細端詳著兒子,這小子現在長有多高了,還是那個模樣嗎?他也想錢愛娣,雖然恨她,她可能早就有了自己的新家,有了一個什麼樣的丈夫?兒子於小毛跟她們住在一起嗎?後爹對兒子怎樣?或許兒子跟著他的外婆?每當看到這張失去光澤,周邊已經磨出毛邊的照片,都會有這麼一陣揪心的疼痛。

  於毛子揣起了照片,從提包里掏出了厚厚一摞用牛皮筋勒緊的信件。那都是三年來從上海退回來的信件,每封信上都蓋有郵局的藍色印章“查無此人”四個字,讓於家天天盼信又怕來信。媽媽於白氏見黑龍江封凍,她勸兒子無論如何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趁著離過年的時間還早,去趟上海探個虛實。只要於小毛一切都好奶奶這頭兒就放心了,一定帶回一張小毛毛的照片,從此也就了結了與錢愛娣這段姻緣。反正兒子永遠是咱們,回來之後,媽再給你張羅一房媳婦正經過日子。

  於毛子隨手從一打信中抽出了一封,打開臥鋪上的夜燈,抽出信紙又閱讀起來。

  想念的錢愛娣、親愛的兒子小毛:

  你們好!問小毛的外公外婆全家好!俺不知道這是給你們寫的第多少封信了,每次都是這樣的稱呼和問候,每次又都從千里之外寄回來四個字“查無此人”。不知是郵電局不負責任,還是錢愛娣你以此割斷俺和毛子的父子之情。

  俺恨你,但不抱怨,你有重新組合家庭的權利,俺也有。你有了丈夫,怕這一段往事影響了你們生活上的幸福,俺也能理解。但你不能因此就將毛毛當成了你的私有財產,俺恨你!你太自私,這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毛病或缺點,俺不想破壞你新生活的幸福,做為毛毛的爸爸,做為毛毛奶奶的俺媽,只想知道毛毛的近況,身體怎樣?學習怎樣?和誰一塊生活?這也是俺們的權利呀!

  俺只需要你回封信,寫上幾行字。捎來一張毛毛的照片就足夠了。

  俺恨你這個人沒有一點情義,你忘了俺媽幾年來對你的照顧,忘了俺把你當成神仙來供奉,冬天怕你冷著,夏天怕你熱著,放在手裡怕碰碎了,放在嘴裡含著怕熱化了,就算你是個石頭,也該讓俺和俺媽把你暖化了……

  俺更希望你能帶著兒子於小毛回咱樺皮屯再來看一眼,讓兒子記住生養他的於家小院,聽說最近不光是恢復了中蘇的邊境貿易,而且馬上就要啟動中蘇邊民的“一日游”,俺盼著你們回來一趟,咱們“全家”也都到老毛子那邊看一看,俺更想讓毛子看一看他爺爺弗拉基米諾夫的墳。

  嗨,說這些能有什麼用?不知是你看不到俺的信,還是你根本就不想看?不管怎麼樣,俺一定要去趟上海,一定要看到你們,希望那時不要把俺拒之門外。

  俺媽讓我替她向你們問好,向你們家問好!

  此致

  敬禮

  民兵排長於毛子

  ×年×月×日

  於毛子的眼圈紅了,視線有些模糊,他伸手閉滅了床頭上那盞微弱的夜燈。包廂里又是一片漆黑,大三針的夜光表“嗒嗒”地響著,已是深夜,於毛子拉起窗簾的一角,月光又灑了進來,仍舊是那樣的冷清。

  天亮了,火車駛進了上海北站,一夜沒睡的於毛子很興奮,他不在乎花了大價錢坐了一次地師級以上幹部才能坐的軟臥包房,那是谷部長托人給買的票。他老早就洗漱完畢,金黃色的捲髮梳理得溜光水滑。上車之前特意在齊齊哈爾市買了一套剛剛流行的藍色西裝,也從箱子裡拿了出來。穿好後,又費了很大勁才把那條紅色領帶系好。於毛子心想,今天俺屯老哥進城,又一次走進這個花花世界的大上海,不能讓這些城裡人瞧不起俺。這裡有俺的兒子。

  他“噗嗤”一聲笑了,想起來哥哥於金子第一次去黑龍江省的第二大城市齊齊哈爾,他穿了一身的條絨上衣和褲子,出了不少的洋相。回來給於毛子和錢愛娣一學,逗得全家笑得肚子疼,錢愛娣還給編了幾句順口溜:“屯老哥進城身穿一身條絨,先進‘一百’後進‘聯營’,看了場電影不知啥名,錢不花完決不出城。”

  於毛子昂首挺胸,一身的西裝革履,腳下的皮鞋也擦得賊亮,左手拎好手提包,右手拎起媽媽給錢家準備的猴頭菇、木耳、榛子、魚乾、犴筋等一大包的山珍野味。從貴賓通道走出了人群沸騰的上海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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