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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楊似乎看穿了薛夜來此刻心頭的疑惑,輕聲說:“故事的結局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母狼對獵人並不是只有仇恨,也有感激。她的一生很短暫也很痛苦,善待過她的人很少。獵人是其中一個。她說,獵人的心裡有慈悲,那是真正的慈悲,絕不是虛假的偽裝。如果一個人會因為別人的痛苦而痛苦,那麼ta是一個心存慈悲的人。慈悲沒有真假,只有難易。”

  薛夜來一下子回想起,最後兩句話白楊以前說過。那是他們參加賢者考試最後一階段的時候,在那座深山之間的小小帳篷里。

  只是當時的白楊沒有解釋,說這兩句話的人究竟是誰,而只是含糊地用一句“把我養大的人”就帶了過去。

  也是在那個時候,白楊還說了一番話——

  “你對我好,我都知道。只是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施捨同情很容易。如果我在你還沒有改變的時候離開你,你在我心裡就永遠都是慈悲的。”

  這會不會就是白楊故事裡那隻母狼從獵人家逃跑時的想法?

  薛夜來突然不想再聽白楊的故事。很顯然,母狼沒能逃跑成功,被獵人抓了回去。否則的話,獵人在她心裡永遠都是慈悲的,就不會再有白楊後來的仇恨。

  原本他以為白楊對薛家的仇恨完全是因為當年的滅族,現在看起來不僅如此。滅族的仇恨固然是一部分——極有可能,白楊的母親就是在蘇家滅族的那一夜被薛家抓住的。但她對薛家最深也最直接的仇恨,卻是來自於故事裡的那個“獵人”。

  在這個剎那,薛夜來的思緒突然又滑向了另一個地方——大長老告訴他,這一次他父親被關押進鮮血之塔,是因為有人向皇帝告發,薛家私藏了蘇家當年的遺物。

  當時薛夜來百思不解,蘇家的最貴重的財物和土地都被薛家納入囊中了,還有什麼東西如此特殊,值得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私藏起來。

  現在想來,那所謂的“遺物”……

  難道是人?!

  薛夜來的心被這個念頭嚇得顫慄了一下。

  “我……”薛夜來抿了抿嘴唇,聲音發澀,“我想知道,獵人要殺那隻母狼,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故事裡說的那一句‘用母狼救他的妻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然而白楊的回答讓他大感失望:“我不知道。這一句話,我從來都沒有懂。”

  薛夜來還想再問些什麼,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收到一條指令:賢者侍衛隊集合。

  薛夜來顧不得更多,急忙拉上白楊離開。

  他現在的身份非常可笑:名義上是薛家的族長,實際上卻又只是一個小小的候補侍衛。兩者巨大的反差,好像一個笑話。

  如果是在以前,他的人生之路應該是這樣的:通過賢者考試之後,很快就會被皇帝授予職務,開始風光的仕途。此後就在仕途上磨練幾年或者十幾年,等到他接任家族族長的時候,已經進入了元老院,或者是等級相當的宮廷職銜。

  那才是正確的軌跡。

  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族長也好,賢者侍衛隊也好,仿佛都只是兩個空蕩蕩的名號。無論是薛家還是帝國,都沒有餘力為這兩個名號填補實質性的內容。

  這樣強烈的錯位像一個徵兆,提醒著薛夜來:他個人的世界和帝國的世界,可能都快要崩塌了。

  第51章

  入夏以後,這個城市就進入了連綿的雨季。天空總也晴朗不起來, 永遠籠著一層沉重的鉛灰色。

  排列成縱隊的平板飛行車載著貨櫃在低空中來回穿梭, 停在卸貨平台上。薛夜來和其他賢者侍衛隊的同伴們一起, 用電子車把卸下來的箱子搬運到一處通道里堆疊起來。

  戰士們被集合到另外一個地方搬磚。搬磚不需要賢者的操控,只需要皇家憲兵隊拿著武器看監工。

  這不是賢者和戰士該做的工作, 但沒有人抱怨。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做什麼:往要塞搬運戰略物資,加固防禦工事。

  每個人的心也都像天空一樣籠著鉛灰色。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連賢者和戰士都被派來做這樣的事,可以想見, 在其他地方,還有更多的人也在做同樣的事。這個星球實質上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只是還沒向公眾宣布而已。

  休息時間,月季在通道口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 拿了幾個沙袋坐在上面, 看著外面的天空抽菸。這個年代普遍流行電子菸, 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喜歡復古的過濾嘴香菸, 認為這種真正的東西才更有味道, 也更有提神的作用。

  他夾煙的姿勢並不熟練, 一不小心還把一段菸灰抖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周圍的人都靜默著,誰也沒有調侃他。每個人的眼神里都有一種黯淡, 包括月季自己。

  薛夜來看了他一會兒,慢慢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那天,謝謝你了。”薛夜來說。

  月季愣了愣, 點一下頭。

  “那天”是指薛夜來被飛行器撞倒的那個夜晚。白楊告訴他,送他去醫院的路上,月季幫了很大的忙。其中有一段時間,白楊被憲兵隊“看守”住了,是月季陪護著薛夜來,直到薛夜來被推進手術室後才離開。

  薛夜來一直想親自對月季道個謝,但始終沒找到機會。

  兩個人相對無言沉默了片刻,月季向四周看了看,忽然用夾煙的手擋住嘴小聲說:“曹戈來找過我,問我,那天你半昏迷的時候說了什麼。”

  薛夜來頓時心生警惕,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地問道:“我說了什麼?”

  “你一路都在哭,好像有說什麼,不過我沒聽清。”

  “唔。”薛夜來給出一個含義不明的單字作為回應。

  月季不再說什麼,故作輕鬆地嘬圓了嘴唇,像老煙槍們那樣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看著它在空氣中徐徐擴散消失。

  休息時間結束的鈴聲響了起來。一群人慢吞吞舒展著肢體各自起身,走向工作點。

  月季剛走出去幾步,聽見薛夜來在身後問了句:“煙還有嗎?”

  “嗯?——噢,就剩下幾根了,都給你吧。”月季回身掏出一隻癟癟的紙菸盒,隔空扔了過來。

  “謝了。”薛夜來接在手裡,對他揚了揚,“等我有了好煙,加倍還你。”

  “……”月季的眼神閃了閃,“你說的啊。我可記住了。”

  薛夜來捏了捏那隻煙盒,隨手塞進位服口袋裡。他其實並不抽菸,只是借用這樣的方式向月季暗示:我會還你的人情。

  月季剛才告訴他的那些話,其中有著危險的意味。

  曹戈不可能無緣無故關心薛夜來昏迷時的囈語。月季是個聰明的傢伙,一定明白這裡面有點文章。不過,他現在應該還弄不懂曹戈那樣問真正的目的。

  薛夜來卻是懂得的。那一天跟月季待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恐怕還說了點別的什麼。

  在那個奇怪的夢裡,幼小的他似乎在哭喊著“救救媽媽”。也許昏迷中的他也說出了同樣的囈語,被什麼人聽到了,但沒有聽得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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