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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師爺和他的嘍囉們一直在不停地吃人,吃殭屍;通過吃人來修行,順便敗壞殭屍王爺的名聲,使他頂替自己成為惡人。

  起初,白師爺的靈力還能與薛雲的王者之氣平衡,因此薛雲每晚都在巡遊,將他粉碎成一時無法復原的屍塊,卻從來不曾對世人解釋些甚麼。

  儘管如此,從怨僵化作詭物的幕客們還是愈發厲害起來,與白師爺在清末挑揀的養子吳鉤危害四方,終於在這些年占據了上風;而薛雲的王者之氣逐漸被消耗殆盡,無法在青天白日裡活動,如同尋常殭屍般時常睏倦地休息,又對府中殭屍不甚關心,於是便被他們漸漸食盡,如今只剩下伶仃的幾隻。

  我看到自己與宋志良從湘地趕來時,那竊了我們行囊的碎嘴車夫竟是白師爺扮作的;他這個先知定是在這千年間悟出了靈媒古鏡的時空循環,才將我們引到了這裡。難怪那日宋志良看著白師爺教我快些逃,洞察力頗佳的他應是早在那時就看穿了白師爺的偽裝。

  我還看到了香灰的神奇功效。它能將陰陽隔斷,補上被殭屍咬破的傷口,使吃食的人免於墮為陰間之物的厄運;千年來薛雲賞給那些過路人的香灰飯,意圖便都是如此。

  “塵歸塵,土歸土,吾去乎,再不復……”

  靈媒古鏡的光芒消失後,我抬起頭,身上綴著蛛網的殭屍王爺便現到了眼前。

  ☆、珍寶箱

  ……

  在千年前的靈王府,與殭屍王爺隔著冰冷的古鏡緊緊相依的時候,我曾在心底默默地想過與他重逢時的景象,也準備了許多愛語與安慰;誰知當我真正地又一次來到他身邊,可以把那僵冷的身子擁入懷中時,卻是甚麼話也說不出,哽咽在原地了。

  “……毅鳴。”我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在喚我,淡然的語氣聽不出喜悲,卻夾雜著一絲與我同樣的恍惚,“你回來了。”

  我回頭看看身後的靈媒古鏡,它已褪去了陳舊的顏色,在我眼下氤氳著柔光,仿佛在無聲地鼓勵著我。薛雲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長時間未曾活動過的手腳有些發虛,將衣擺上沉積的蛛網盡數扯掉,靠進了我的懷裡。“……千餘年前通天仙者曾對我說過,待他再一次回來,便會是個完整的愛人了。”

  枯皺的屍皮在我掌心下變得柔軟起來,漸漸被新生的肌膚所取代。我看到他無聲地落了淚,仿佛要洗盡那千年的哀愁,眼角的淚痣倏然明媚起來,重新化為美人模樣的臉龐輕輕仰起,用微嗔的語氣道:“你且告訴我,這話可真?”

  窗外死寂的山林似是已經煥發了鮮活的光彩,古老王邸的陳舊也被熠熠的光輝所取代,仿佛一切都已落下了帷幕。“真。”我摟住他的腰身,喉間的哽咽漸漸散去,伏在他耳邊清晰地說道,“比甚麼都真……我的王爺……我的妻。”

  聽到那個闊別已久的稱呼,他總算放下了所有擔憂,寒涼的身子愈發溫暖起來,殷切地吻過來,唇舌間都有了千年前的醇厚芳香,像是在確認著甚麼一般與我糾纏,漾在唇邊的笑意依稀有了昔日王爺的風姿。就在這時,我看到虛掩著的門邊露出一個怯生生的腦袋,似是欣慰又似是心酸地看著我們,遲疑著不敢上前。“阿香……”聽到我喚她,一旁的主子也並未發話,她終是走了過來,安靜地垂首立在我們身邊。

  我看到她殘損的手臂已是恢復原貌了。這般忠心的侍女,薛雲定然不會捨得令她殘身;那些看似痛苦的懲處,也都是如白師爺般能夠恢復的。阿香很聰慧,或許也早在千年前便悟了這個輪迴,於是想辦法去阻止,卻還是親眼看我入了千年前的時空,與薛雲一起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好姑娘。”心中慨然的同時,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甚麼,便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見她似是自僵硬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溫婉的笑,眼底也倒映著浴火重生般的身影,不由得抬頭看著窗外朦朧的山霧,自言自語般說道:“……白師爺的忌日要到了。”

  放任薛雲被白師爺欺侮千年,是我的罪過;而如今,贖罪的時候到了。

  ……

  我走在已然褪去陰沉死態的靈王府中,踏著冰涼的地磚來到一間幽密的小屋。薛雲的書房向來是禁地,存放著許多他不願被外人所窺見的珍物,千年前最得寵的時候我也曾去看過,無非是些天子贈予的寶劍金銀,後來被白師爺盡數搬走,又被化身通天仙者的我悄然搬回,已再無甚麼秘密可言。

  我開了那扇門,在滿目璀璨的光芒中默默地嘆了口氣。這些寶物在當時本就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如今成為記錄著歷史的精美古董,更是價值連城。錢財與長生,這便是災禍的根源;那美艷又歹毒的白師爺不愛任何人,亦不曾有半分感情,只是動用著靈媒之力為自己謀取利益,甚至謀害視自己為師為父的薛雲。

  我不知道這些看上去花哨的寶物有甚麼好;事實上,如今已成為王者之夫的我經歷了如此之多,已不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游離在屋中的目光停留在一張有些斑駁痕跡的書桌上,我走過去,端詳了一陣上面擺放著的箱子,心中便有些納罕之意生了出來。

  另一個時空的我在臨走前,早已將這座王邸探索透徹,卻並不知道這堆積著寶物的書房中有這麼一個物事。想到這裡,我輕輕地打開了它。

  原本以為會看到甚麼舉世無雙的珠璧寶石,可那老舊的鎖咔嗒落下之後,映入我眼帘的卻是些許有些腐化的衣料。我出神地看著,很快發現那是一件普通的中華民國學生制服,設計得很是新潮,有著漂亮的紐扣與衣袋。我撥開它們,看到箱底整齊擺放著的,是我曾經用過的碗與筷、把玩過的小酒觴,以及許許多多瑣碎的雜物。

  合上箱子的時候,我已是潸然。

  我仿佛能看到那個在歷史長河中戚戚度日的殭屍王爺,每日不去看那些為他帶來榮譽的金銀寶物,而是端坐在書桌前細細地觀賞這些瑣碎之物,聊以慰藉那在等待中漸漸枯死的心臟。與此同時,不論多少次在心中對自己施加暗示,拼命想要忘記的事實,也隨著箱鎖的落下浮出了水面——

  薛雲是殭屍,是連仙子也拯救不了的,徹徹底底的殭屍。

  ……

  來到宋志良歇息的小屋時,他正鼾聲雷動地躺在床榻上睡著午覺,並沒有遭罪的臉龐紅潤異常,酣眠的神色也很安然,仔細一看還白胖了許多。我本想靜待著他醒來,可他驚天動地的鼾聲實在煩人,便上前去拍了他一把,看著那朦朧睜開的雙眼道:“志良,還不快看是誰來了?”

  宋志良打了個呵欠,似是還沉浸在方才的美夢裡。“唐家那個矜貴的小少爺……嗯……嗯?!”他總算清醒了過來,震驚而喜悅地看著好端端坐在自己眼前的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一個激靈從柔軟的榻上坐了起來,“老同學,是你回來了!”

  我笑著點頭,伸手指著他圓滾滾的肚皮道:“你這般模樣若是教嫂子看去,指不定會被嘲笑成甚麼樣子。”說罷看到他眼中清瘦的自己,不由得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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