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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蕭已經明白了一些原因:“原來如此……”

  “就在上個星期,我從報上看到了田園突發心臟病死去的消息。我想在田園香消玉隕之後,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蘭若的事了。所以必須要在死以前,把這件事說出來。”

  “周伯伯,你不會死的。”

  他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周旋了,既然他能夠想到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你是周旋最好的朋友,而周旋又無法回來傾聽,所以我只能把這件事告訴你,這也是我對你的信任。”

  葉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實在承受不起那麼大的信任,只能安慰著周寒潮說:“放心吧,我會把周旋拉回到您身邊的。”

  周寒潮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後看了看窗外的細雨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葉蕭很識趣地點了點頭,當他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周寒潮的聲音:“葉蕭,謝謝你的傾聽。”

  “周伯伯,也謝謝你的傾訴。”葉蕭走出病房後,在走廊里輕聲地說。

  第21章

  第十二封信

  葉蕭:

  你好。

  這裡是真正的幽靈之家,我想我快死了。

  昨天凌晨寫完信後,我並沒有去給你寄信,因為我絕對不能離開水月,否則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答應過你每天寄一封信的,不能自食其言,這時候我想到了阿昌。

  於是,我抓緊時間跑到了樓下,把貼好郵票的信交給了他,對他說明了我的請求。當時天還沒亮,外面還下著雨,我心裡確實很不好意思,但阿昌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點點頭答應了我,1分鐘後他就披上雨衣跑了出去。

  我不敢停留在樓下,又飛快地回到了二樓的房間裡。這時水月已經醒了過來,她悠悠地睜開了眼睛,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我,那雙眼睛像來自古代畫卷里的女子,略帶幾分慵懶和哀怨,忽然讓我產生了一種距離感,仿佛眼前這迷人的女子,已不再屬於這個時代。在她的眉與眼之間,浮動著一股淡淡的韻味,永遠都讓人捉摸不定。

  她緩緩地從床上起來,一句話都不說從我身邊擦過,飄然走進了小衛生間裡。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漸漸放明的天際——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在這幽靈客棧里度日如年,短短的12個日夜,仿佛已走過了許多個年頭。

  已經一個小時了,水月一直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我不知道她在裡面幹什麼。也許有的女孩早上起來後,需要很長的時間化妝,但水月並沒有帶化妝品進去。我感到一些不安,但又不敢催促她,正在猶豫的時候,水月緩緩地走了出來。

  她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昨晚新換上的那套衣裙還是白色的,似乎她的包里並沒有其它顏色的衣服。就這樣僵了好一會兒,忽然外面有人敲門。

  我警覺地走到門後問:“是誰?”

  但外面並沒有人回答,只是繼續敲著門。

  我小心地把門打開一道fèng,只見到一隻大得嚇人的眼睛,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再把門開得大一點,原來是阿昌,他的身上有些濕,並用那雙嚇人的眼睛向我眨了眨,似乎是在用眼神對我說——“你的信已經投到郵筒里去的。”

  我點了點頭說:“謝謝,我相信你一定做到了。”

  但阿昌並沒急著走,而是舉起了手中的兩個飯盒,原來他把我們的早餐也送了上來。我一時有些激動,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他。在我接過那兩個飯盒後,阿昌就立刻離開了這裡。

  我重新關好門回到房間裡。水月蜷縮在床上,眼神里似乎有些害怕。我把飯盒放到她的眼前說:“不用怕,是啞巴阿昌,他把早餐給我們送來了,快點吃吧。”

  水月機械地打開了飯盒,小心翼翼地吃起來,不時用眼角瞥著我。難道她不信任我嗎?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樣的變化,我嘆了一聲,拿起另一個飯盒吃了起來。

  我們很快就吃完了早飯,呆呆地互相看著對方。終於,她的目光柔和了下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為什麼要救我上來呢?”

  “我不知道,也許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不,我已經死了,應該躺在冰冷的海底——”她的語調有些變了,宛如黑夜裡海水的漲潮聲,“冰涼的海水就是我的衣服,海底的岩石是我的床,海底的暗流在為我伴奏,那是徹底的安靜與清涼,再也不會有人傷害到我。”

  “水月,沒有人會傷害到你的,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她再也不回答了,只是呆呆地蜷縮著,黑髮披散在白色的衣服上,那樣子簡直讓人心碎。

  幾個小時過去了,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我決定把水月帶下去。既然他們都已經知道了,也不必再支支捂捂,讓他們看看水月的樣子,也許就會相信水月是一個大活人,而不是死去的鬼魂。

  出乎我的意料,水月並沒有反對我這麼做,她很順從地跟我走出房間,快步下到底樓的大堂里。

  丁雨山、秋雲、高凡,還有琴然和蘇美都坐在餐桌邊,這時一齊回過頭來。

  ——他們全都驚呆了。

  我能看出他們眼睛裡的驚恐,沒有人料到我會把水月帶下來,他們的表情顯然還沒有做好準備。我緊緊地拉著水月的手,她要比我預想中鎮定得多,倒是我自己不停地顫抖起來。我拉著她坐在餐桌沒人的一邊,高凡已經逃到對面琴然和蘇美那裡去了。

  儘管他們都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水月,仿佛是在看一個可怕的死人,但我拉著她的手說:“水月,不要管他們,快點吃午飯吧,阿昌燒的菜很好吃。”

  水月並沒有回答,她只是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似乎周圍的人們並不存在。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正好我也確實餓了,便也動起了筷子。吃到一半的時候,我偷偷地觀察著別人,發現他們的筷子根本沒動過,全都直勾勾地看著我們。

  我和水月很快就吃完了,她忽然轉過頭盯著我的眼睛,似乎想要告訴我什麼。我索性伸出手摟住了她的肩膀,她並沒有反抗,反而順勢倚靠著我,看起來我們已經是親密無間的情侶。

  看到我們這副樣子,對面的琴然露出了極端厭惡的表情,緊擰著眉毛閉上眼睛。而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差不多,似乎都目睹了某些不乾淨的東西。

  他們的恐懼更加助長了我的挑釁,我淡淡地說:“你們為什麼不吃午飯?都快涼了。”

  “我們不會和死人一起吃飯的。”說話的是丁雨山,他的聲音沉悶而冷峻。

  “難道你們沒長眼睛嗎?在我身邊的是一個大活人。”

  “沒人能活著從海底回來。”

  “你們真是不可理喻。”我搖了搖頭,拉了拉水月的肩膀說,“告訴他們,你還好好地活著。”

  她茫然地望著餐桌上的每一個人,緩緩地說:“我不認識他們。”

  “對,那是因為你暫時失去了記憶……”

  忽然,高凡打斷了我的話:“周旋,清芬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真的嗎?但願她不會出事。”

  “不,我想她已經出事了。”高凡的聲音裡帶著某種怨恨,他忽然盯著水月說,“全都是因為你——才使清芬相信那種荒唐的事情,居然以為死人在海里能活過來。不單單是清芬,還有小龍的死,也都是因為你們。如果你不從海里回來,也許小龍也不會死。”

  我剛想辯解幾句,秋雲就接著他的話說了:“高凡說得沒錯,正是因為你們,才給幽靈客棧帶來了恐懼和死亡。”

  “那你們想怎麼辦?”我試探著問道,恐怕和他們說道理已經說不通了。

  丁雨山冷冷地回答:“她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可以,明天我就帶她離開這裡。”

  “不,我的意思是說——既然她是從海底來的,那就把她送回到海底去吧。”

  “你說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緊地抓著水月的手說,“把水月送回海底,那不是等於要殺了她嗎?”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秋雲終於回答了:“沒錯,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就是這個意思。”

  “你們要殺人?天哪!你們都瘋了嗎?”我搖著頭大聲地說,這時我看了看水月,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一股讓人心碎的哀怨。

  “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這並不犯法。”丁雨山緊盯著我的眼睛說,“我們本來也不想這麼做,但為了幽靈客棧永久的安全,必須要消滅她。如果你帶著她離開這裡,那就會造成更大的麻煩,你明白嗎?所以,她既不能走,也不能存在下去。”

  “瘋了,瘋了,你們全都瘋了!我警告你們——要是敢動水月一下,我就把你們全都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當時只是脫口而出,讓丁雨山他們都吃了一驚。隨後我拉起了水月,一起回到了樓上。

  回到二樓的房間裡,我重新把門鎖了起來。我大口地喘著氣,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為了水月我在所不惜。忽然水月幽幽地問道:“他們為什麼那麼恨我?”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幽靈客棧過去的那些傳說,讓他們陷入了恐懼之中。”

  “什麼傳說?”

  我看著她的眼睛,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她。那都是幽靈客棧的往事了,從它的建立到慘案的發生,從30年代對於它的報導,直到昨天晚上我看到的丁雨天的日記,說到最後,我自己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水月的表情卻很平靜,在我講述的一個多小時裡,始終都這樣傾聽著。最後,她終於嘆了口氣說:“也許,一切都是因為子夜。”

  “你是說子夜殿裡的肉身像?”

  “不,我是說那個唱子夜歌的東晉女子。死於90多年前的子夜,不正是南朝樂府里子夜的化身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莫名其妙地渾身顫抖了起來。這時候,我只想快點離開這恐懼之地,讓“子夜”、“蘭若”們全都留在幽靈客棧,不要再繼續糾纏我們。於是,我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是一片迷濛的細雨,颱風應該已經遠去。

  我回過頭說:“水月,我們現在就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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