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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這是天賜的恐怖婚禮現場,空曠的一層候診大廳,很容易改造成教堂的效果。

  我們公司的強強,弄來個小型發電機組,在不用空調冰箱等電器前提下,可連續發電十二個鐘頭。我們自己動手打掃——除了太平間沒人敢進去。

  我有個朋友,很有名的導演,在拍一部婚禮題材的電影,許多道具剛好用完,我便向他借了過來,布置在廢棄醫院的候診大廳……

  三天後,醫院成了教堂,掛號間貼滿鮮花,藥房間糊上婚紗海報,急診通道鋪好紅地毯,原本寫滿醫院各項規定的牆,被裝修成教堂祭壇,頂上掛了大大的十字架。最後,四樓的院長辦公室,被我們改造成新郎新娘的花瓣洞房。

  婚禮時間,定在四月一日深夜。

  要說男方親友就算了吧,除了我們這些編輯部同人,還會有人來給diǎo絲送紅包嗎?而新娘子蘇青桐,發出去一百張請柬,盤算著能收進幾萬塊紅包,就能去峇里島蜜月旅行了。不曾想婚禮當晚過了九點鐘,居然一個人都沒出現!原來,她平常是出了名的嘴賤,得罪了不少朋友和同事,再加上這婚禮地址——曹家渡人民醫院,網上一查關門了三十年,誰還敢來送死呢?就連原本說好的伴娘,也突然藉口大姨媽來了,臨陣脫逃。

  於是,這場婚禮算上新郎新娘,總共只有十三個人參加(這數字好吉利)。

  以上嘉賓全部來自懸疑世界——我、強強、哥舒意、潘尼、方舟(前面五個是帥哥)、楚瓷、潘潘、林妹妹、LINA、ELLY、婷婷(後面六位是美女)。

  人手不足,必須每個人都扮演一個角色。具有婚慶從業經驗的強強,自然擔當起司儀重任。而我披上一件黑袍,扮演教堂里的告解神父,具有聆聽懺悔的功能。單身未婚的哥舒意充當伴郎,楚瓷頂替了伴娘。潘尼攝像,方舟攝影。潘潘撒花瓣,林妹妹拉白裙,LINA打彩彈,ELLY放鴿子(受到吳宇森電影的影響),婷婷播放PPT……

  沒有觀眾。

  晚上十點,婚禮開始,通過小型發電機,三十年前的醫院候診大廳,變成教堂燈火通明,婚禮進行曲響起。

  司儀引導聲中,新郎新娘穿過紅地毯,滿頭花瓣彩帶,來到扮演成神父的我面前。

  在交換戒指與宣誓之前,身著潔白婚紗的蘇青桐,愣愣地看著我的眼睛,忽而把視線抬高,瞳孔中放射能嚇出翔來的恐懼。

  她看到了什麼?還是想起某個極度恐怖的罪惡?難道曾把前男友分屍卻謊稱分手?

  接著,伴娘楚瓷也開始尖叫,然後是伴郎哥舒意和司儀強強,以及在場的所有人,一群鴿子提前飛出來,最後是新郎費家洛,暈倒在婚禮的祭壇前。

  我疑惑地回頭,發現二樓走廊里,站著一個全身白裙的長髮女人。

  這個女人看起來挺年輕,白裙上落著許多灰塵,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身上還沾著猩紅的血跡。唯獨皮膚超乎常人的蒼白,烏黑長髮披肩,眼神令人勾魂,嘴角微微撇起,很像日本友人山村貞子她妹。

  她妹,鬼啊!

  等一等……今天是什麼日子?

  愚人節!

  冊那,你們真是喪(GAN)心(DE)病(PIAO)狂(LIANG)!

  我指了指哥舒意,又指了指強強,最後拍了拍新郎新娘的肩膀,用這一招來嚇唬神父?是不是太幼稚了一點?當我們都是廈大畢業的啊?接下來,大概就是《變臉》和《喜劇之王》的橋段吧,一槍打死神父?上面那位COSPLAY的萌妹子,你是新娘的親友吧?快下來掃掃微信二維碼。

  可是,其他人的目光依然極度惶恐,潘潘與LINA都已躲藏到了長椅底下。

  當我回頭再看樓上的美女,發現她的兩隻眼眶流血,左眼珠子竟掉了出來,徑直墜落到我手中的《聖經》封面上,你們自己感受一下。

  這貨,不是道具。

  貞子她妹,真的是鬼!

  我們紛紛想要逃命,醫院大門卻被緊緊鎖住,無論如何都無法打開。天哪,整個醫院只有這麼一道門。砸玻璃也沒用,因為醫院所有窗戶,都被鐵欄杆封死,成為巨大的棺材。

  這下好了,密室殺人開始,還帶靈異的。

  貞子她妹從二樓下來了。

  我們慌不擇路分頭逃跑,有人鑽進內科門診,有人逃進化驗室,有人沖入X光放射科,還有直接進了手術間。

  而我拉著今晚的新郎新娘,反方向跑上二樓走廊。

  再看底樓教堂,貞子她妹找到地上的《聖經》,撿起自己掉落的眼珠子,用手絹擦擦乾淨,重新安回眼眶裡。

  在費家洛再次嚇暈之前,我把他拉進專家門診,關緊門鎖的剎那,才發現屋裡還有人。

  那是個穿著白大褂的老醫生,頭髮花白,戴著眼鏡,正在埋頭寫著病例卡,從眼花繚亂的醫生字體來看,起碼有三十年的從醫經驗。

  我剛想問哪裡還能出去。

  老醫生抬起頭來,臉上的肉都已腐爛,一塊塊掉下來,露出骷髏的骨頭,同時發出陰慘慘的聲音——看病先掛號懂不懂啊宗教界的同志!

  暈,我不是宗教界的,更不是同志,後悔自己裝扮成神父,為什麼不事先準備好大蒜和十字架?

  我們逃回了走廊,這下輪到蘇青桐尖叫了——有隻小手抓住她的腳。在滿地婚紗底下,藏著一個渾身白色的小男孩,乍看挺眼熟的,不就是《咒怨》里的那張臉嗎?

  媽呀,整座醫院咋都是殭屍了呢?

  新娘掙脫了高跟鞋,拖著昏迷的新郎爬上三樓,我在後面提著婚紗裙擺,以免她絆倒摔死。

  剛爬上三樓,就碰到太平間大門敞開,衝出來個小護士,倒不是制服誘惑,而是過去那種保守的護士服,從頭到腳裹得很緊,臉上冒著血,半條舌頭伸在外面。後面還跟著幾個傢伙,有的穿著藍白相間的睡袍,乍看像阿根廷球衣,其實是八十年代病號服。有的中年婦女,穿著灰色護工服。還有人穿著黑制服,像是背屍體的。地上爬著一個小嬰兒——看起來還沒足月,奇形怪狀像外星人,明白啦,是被“無痛的人流”引產掉的胎兒,爹媽造孽捏!

  此刻,整座廢棄醫院此起彼伏著尖叫聲。

  這特麼是愚人節還是萬聖節還是七月半呢?

  我們繼續逃上四樓,意外地跟伴郎伴娘匯合,這才確認樓上樓下,有百十來個殭屍,四處橫行,不清楚有沒有活人受到攻擊。

  強強、潘尼、方舟、潘潘、林妹妹、LINA、ELLY、婷婷,你們還活著嗎?或者,身體還完整嗎?或者,沒有變成殭屍吧?

  撥打110求救,卻沒信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是我們為了強化恐怖婚禮的效果,設了信號干擾裝置,確保大家與世隔絕。而這個裝置就在“教堂”的祭壇下面,我們往底下一看,幾具大媽級的殭屍正在那跳廣場舞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十年前,這座曹家渡人民醫院,為毛會突然關閉?這棟建築怎麼一直沒被拆掉,或者被改造成其他什麼用途?為毛醫生護士和病人們都藏在太平間,時隔多年變成殭屍?

  忽然,我想起很小的時候,聽大人們說,差不多在1984年(好年份啊好年份托喬治·奧威爾的福),上海曾經有過一次病毒泄漏事故,造成嚴重的人員傷亡。後來軍隊把事件平息,卻沒有在任何文字記載中留過痕跡。

  我們真傻啊,當年的病毒泄露,顯然就是這棟醫院!而當時,所有的醫生護士和病人們,都成了犧牲品,最後被封閉在太平間。曹家渡人民醫院自然就被廢棄,並且禁止任何人進入,直到現在……我們這群SB,卻進來搞什麼恐怖婚禮!

  NOZUONODIEWHYYOUTRY!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殭屍衝上來,新郎照舊再次嚇暈,新娘卻被殭屍抓住。我本想跟它們搏鬥,但不知道用什麼工具,最後還是逃進了一個小房間。

  我把門緊緊鎖住,確保外面的怪物不會進來。通過一個小窗口,我發現殭屍們並未傷害新郎新娘,而是圍在他們身邊,用聽診器聽兩個人的心跳,還用手電筒照他們的眼球。更有甚者,拿一塊噁心的口腔板,伸入新娘的喉嚨以觀察,最後還有人寫病例卡——小時候看醫生的痛苦經歷全都涌到眼前,剎那間又親切又悲傷,讓人淚牛滿面。

  走投無路啦,這個小房間全是灰塵,卻有一台老式的唱片機,原來是醫院的廣播間。在唱片機的轉盤上,恰好放著一張黑膠唱片,再看封套竟是《費加羅的婚禮》。

  嗯,底樓的小型發電機還在運轉,我按下開關轉了起來。

  深深吸了口氣,擦去唱片上的灰塵,便放下了細細的唱針……

  世界安靜了。

  只剩下,兩個義大利女人的聲音,通過醫院各個角落的喇叭,悠揚地穿梭在每條走廊、樓梯、診室、病房、藥房、太平間、殘肢的火化爐……

  想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肖申克的救贖》,當時DVD外殼上印著《刺激1995》。給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段,並非安迪爬出下水道獲得自由的雨夜,而是他在典獄長的辦公室,突然用唱片機播放《費加羅的婚禮》,通過擴音器傳到監獄的每個角落,所有的犯人都側耳傾聽。

  忽然,我感到了一刻的自由。

  此時此刻,醫院中的殭屍們,全都停止行動,在《費加羅的婚禮》聲中憂鬱沉靜。行屍走肉的病人和醫生,只想做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渾身腐爛的小護士們,也都變回了萌妹子。

  《費加羅的婚禮》是十八世紀的歌劇,作曲的是大名鼎鼎的莫扎特。而在唱片封套底下,還有醫生體手寫著一行字,我費了好久才看懂——“婚禮第二首”。

  播音間的牆上,貼著幾張泛黃照片,其中就有最早出現的貞子她妹,旁邊站著個小帥哥。還有許多醫生護士跟病人們的合影。再拉開抽屜,一疊厚厚的醫院日誌,我趕緊翻到最後幾頁,匆忙抓緊要點看著,忽地淚水湧出……

  終於,全都明白了。

  三十年前,曹家渡人民醫院裡,有位年輕的女病人,得白血病快要死了。她有個男朋友,痴情漢子,決定在她死前,跟她在醫院裡辦場婚禮。整個醫院被感動,所有醫生、護士、病人都作為嘉賓參加婚禮。他們將候診大廳布置成婚禮現場。新郎新娘都是古典音樂愛好者,他們特意找了《費加羅的婚禮》唱片。就在婚禮進入高潮,古典音樂的歌聲響徹醫院。與此同時,某個剛死去的病人身上,恐怖的病毒爆發。短短几分鐘內,參加婚禮的人們,全被病毒感染,瞬間變成殭屍。軍隊包圍醫院,施放殭屍催眠氣體,從而使它們在太平間裡沉睡,直到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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