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Liar
「我想所有足夠成熟的人都能明白，這個世界肯定出了問題。」在餐廳里，主餐盤已經撤去，兩人面前都擺著甜點，紅酒也下去了一半，湯姆帶著笑意說道，「可以說是原子彈毀了這一切——在二戰以後，人類繁殖的速度越來越快，但主要地區卻無法通過戰爭實現減員，除了非洲以外，歐洲、亞洲、美洲……核捆綁戰略讓人口持續增加，而種種醜惡的現象變得越來越明顯，你會發現，這世上有很多人……他們更像是野獸，那種本能的邪惡和——讓人最無法忍受的——愚蠢——」
他搖了搖頭，表情也認真了起來，「我說的不是窮人，這一點你一定要明白，凱莉，我說的是那些拖慢人類前進步伐的人，那些製造毒.品、販賣它的人，那些挑起戰爭走上權力巔峰的人，他們驚人的愚蠢，而由於他們的愚蠢，他們正在把世界往壞的方向帶去，你知道我的意思，這些人不懂得對未來負責，按照現在的速度，石油和煤炭僅僅只能再持續數百年，但威靈頓對於替代能源的研究卻一直受到來自利益集團的騷擾——他們太過愚蠢，看不到未來，只會被眼前三分鐘的景色吸引。」
雖然明知這是導演在給反派刷點魅力值，但和凱莉一樣，觀眾們還是不由自主地點起了頭：這時候，他們是絕對不會想起自己正是居住在人均資源消耗度最高的國家，對資源的浪費甚至到達令人髮指程度這一事實的。而是會天然地以為自己站在正義的一邊，和湯姆一起審判著那些愚蠢又邪惡的人類——他說得沒錯，這些人的存在對於人類的確毫無幫助。
「如果你把眼光放在百年這個量度來說，你就會發現，人類雖然在過去的三百年裡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們的生活方式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但事實上，我們也處於極大的危機之中。而科學才是一切的出路，愛因斯坦才是一切的解決答案——廣義相對論、時空旅行、星球移民——」
在凱莉時不時地點頭應和，發自內心地表現出認可的配合之下，湯姆的談興也是越來越濃，他有些興奮地談論著自己的看法，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聖潔，「而這正是威靈頓集團如此看重ds基因的原因——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組織之一，我認為這是威靈頓集團的義務——為星球的未來考慮，這一點我們責無旁貸——」
從他虔誠的表情來看，湯姆簡直和反派完全扯不上關係，而他這理論也讓人不禁暗自嘀咕，對他的反派身份又有了一些動搖，扎克瑞.昆圖的演技在這一段完全得到了爆發，他那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邪氣完全收斂了起來，那急切、狂熱的表情，並沒有瘋狂的感覺，反而像是個熱情的教徒一樣，給人以『雖然我不完全贊同你的看法，但你看起來像是為了大家好……』的好感。
似乎是受到了湯姆的影響，凱莉的優越感也漸漸地消失不見，她的表情變化幅度不大，但卻可以輕易地看出態度上的轉變——眼神從平時那有些茫然，看著你也像是看著外星，變成了專注和凝聚，而在聆聽時還會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她到底是完全被湯姆打動了，還是在演戲？現在連觀眾都不清楚了，因為湯姆的理論並不邪惡，目前看起來還很正常。
「噢，而說到這一點，我必須對你道歉，凱莉，」雙眼含笑地觀察著凱莉的反應，湯姆忽然說道，他一邊讓人過來結帳，同時阻止了凱莉的反應，「噢，不不不，讓我來買單——這其實也是威靈頓財團的產業，算是我的主場——」
鏡頭切開了，下一秒，湯姆和凱莉坐在了凱莉的車子裡，開過了威靈頓園區的招牌，而湯姆繼續地說道，「說到這一點，我必須對你道歉，凱莉——其實一直以來，你們關於ds基因的所有研究都在監控之下，甚至包括你在入職以前，我們也對你做了調查——」
他忽然間揭開了凱莉被監視這個默認隱藏的信息，這讓凱莉很吃驚，也讓觀眾們都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這個twist超出了人們的預料，對於他們也是個強烈的刺激。
凱莉轉過頭望著湯姆，鏡頭再一次進入了『凱莉視野』，不過這一次，鏡頭聚焦了幾處都沒有發現不對，最後茫然地報了一聲錯，又回到了現實之中。
「what？」她說道，直接踩了一腳剎車，表情吃驚得不得了，讓人亦不由得暗贊凱莉的演技——這時候她是應該感到吃驚，如果她完全無辜，對於被監視的事實毫無發覺的話。「被監控？但這不是應該要員工同意——還有攝像頭——」
「我知道，這侵犯了你們的*權，但考慮到ds基因的重要性，請你理解，我們的確別無選擇。」湯姆當然立刻說了對不起，他示意凱莉繼續把車開往實驗室，並帶著她走進了2樓的實驗室。「我知道的，你今天測試了一天大鼠的表現……」
他熟門熟路地打開了電腦設備，叫出了下午的實驗錄像：大鼠們走迷宮、跑飛輪，做著各種各樣的測驗。而湯姆則拿出了一隻大鼠，輕輕地摸了摸它——往常都非常掙扎的大鼠，今天卻表現得很馴服，甚至還對湯姆的手表現出了依戀的姿態。
凱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而湯姆也驚喜地笑了起來。
「噢，已經開始起效了。」他說道，「你看，他已經理解了人類和他的地位差距，知道依戀和順從可以帶來食物，甚至也許是延長生命——如果它的智商能理解到這一步的話。」
一邊說，他一邊把大鼠放進了迷宮裡。「ds基因，又被稱作是天才基因，凱莉，它是人類普遍攜帶的一段隱藏基因，根據威靈頓集團在全球地區的基因圖譜收集和調查，有70%以上的人群可能攜帶這種基因，區別只在於基因有沒有被喚醒，有沒有表達出來……而受到r287號蛋白質的激活之後……」
他做了個『請看』的動作，「ta-dah，在48小時內，實驗體就會發生明顯的變化，你會發現，大鼠的感官更靈敏——」
這是個可以自由調製的迷宮，湯姆把它設計得很難，必須要在六種不同顏色的開關中，按下三個和門上顏色對應的開關，門才會打開，而大鼠在門前觀察了一會，直接就上前用鼻子頂下了開關。
「思考更快。」
看到那隻大鼠以非凡的速度破解著機關，目標明確地直奔迷宮中心，拿到了食物，凱莉禁不住抽了一口氣，自電影開始以來，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憧憬』、『夢幻』的情緒。
「fascinating……」她說道，加快腳步走到了湯姆身邊，著迷地把手貼上了玻璃。
「更富有交流的*。」湯姆說道——大鼠拿到食物之後，並沒有馬上吃下，而是對湯姆叫了兩聲，像是很明白這是他給的食物。他轉過頭，對凱莉溫和地笑了起來，「如果要我使用這個詞的話，那就是更——人性化了，你覺得呢？」
「人性化是個非常人本的詞兒，」凱莉幾乎是把臉貼上了玻璃箱，快速地說道，「這不是人性化，天啊，這不是天才基因，這是——這是促進生物體發展進化的一段基因……」
「對。」湯姆臉上閃現了明顯的讚許之色，「基因本無優劣，進化是一種偶然現象，並且極為漫長。物競天擇——這種基因之所以寶貴，正是因為它所帶來的觀察能力、交流能力和思考能力在地球現在的環境下更適合種群的生存……」
「而攜帶這種突變基因的人群能否繁衍下來，占據主流地位，則決定了在漫長的生物世代里，人類這個族群占據優勢地位的時間……」凱莉喃喃地說道。
「是的，是的！」湯姆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我就知道你能明白！——凱莉，我們正處於進化的過程中！這是個以萬年為單位的遊戲，而人類到目前為止走得最前，我們從非洲草原上的一隻猴子一步步地發展到了現在，每一步進化——大腦的擴大，手臂的縮短——都是關鍵的一步，每一個現代人回到一萬年前都會是天才，因為——」
「腦容量，」凱莉心不在焉地說，「一萬年前古人類腦容量只有現代人類的二分之一，他們註定比現代人類更……愚笨。」
「是的，愚笨。」湯姆指著大鼠，大聲地說道，「這就是我們看待古人類的方式，也是愛因斯坦看待普通人——也是我們看待那些基因未被激活的群體的方式，凱莉，人類進化史上的下一個關鍵事件已經近在咫尺了，在數百到數千年之間，ds基因擴展到了70%的人類身上，如果沒有任何干預，也許它會在下一輪百年和千年之間占據統治地位，然後是一代代的傳承，ds基因為顯性的嬰兒越來越多，缺乏基因表達的人類被自然淘汰……在數萬年內，人類會進入……進入下一個世代，進入新世代！」
他激烈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實驗室內迴蕩著，而凱莉那失魂落魄，被完全震懾的表情也成為了襯托湯姆的背景，湯姆舉起手，仿佛是發表演說一般，狂熱地說道，「但它必須和人類自我毀滅的進程爭分奪秒的鬥爭，凱莉，你明白嗎？普羅大眾也許會以為人類是宇宙的主角，他們沒法站在我們的角度來看世界——站在五十億年的時間點上，俯視著這個年幼的種族，在這五十億年之中，無數欣欣向榮的族類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歷史裡，人類並沒有免死卡。核戰、小行星撞擊、黃石火山、大地震、冰河期——在千萬年之內，有太多的事故可以把人類族群毀滅，誰知道這一次，運氣是否在我們這邊？」
他用力地一揮手，「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人類毀滅之前，人為地推動這個進程，你明白嗎，凱莉？在人類被行星事故毀滅以前，把他們推向下一個世代——推向新的世代！這就是你在做的工作，在未來你必定會名垂青史——你會成為推動人類進化的那個關鍵人物！」
他走向凱莉，握起她的手，柔和地說道，「現在，你還怪威靈頓集團暗中監視你們的實驗過程嗎？凱莉，現在你明白了嗎？——和種族存亡有關，我們的確沒有別的選擇。」
影廳內一片寂靜，雖然湯姆剛才獨白了幾乎有三分鐘之久，但沒有人覺得他的表演太過火，或者是這段戲碼有些無聊——深入淺出的說明，讓所有人都覺得湯姆所言不無道理：對於有基本常識的人來說，湯姆並沒有說假話，這些都是科學事實，而這讓整個『ds基因』假說變得更加有說服力，起碼不像是『被蜘蛛咬了一口以後忽然擁有超能力』一樣，你會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假的：一樣都是偽科學，但這種偽科學就是讓人更相信，更沉醉。
到底是不是反派啊……又有人開始懷疑了：湯姆的想法很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很偉大，是真正站在人類存亡的角度上來看的。甚至有很多女觀眾已經喜歡上了湯姆——如此英俊，這麼的天才，又這麼多金，要不喜歡他也難。
木然地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湯姆的話，凱莉甩開了他的手，再度走到了玻璃箱邊上。
「這就是你們想要量產r287蛋白質的原因……」她說道，「推動人類進入下一個世代……但……這該怎麼進行？」
她轉過身，看起來已經進入了研究模式，「首先當然必須做基因檢測，起碼在現在的條件下必須做基因檢測——不可能無差別地分發876號化合物……876號化合物對於沒有基因的人來說這是致命的毒物——」
「這正是我希望你繼續改進化合物的原因，」湯姆微笑著說道，「我希望你能製造出絕對安全的催化劑，讓注射能夠真正普及，成為下一代的出生疫苗——對於基因攜帶者，它是喚醒劑，而對於非攜帶者來說，它是安全無害——」
「我明白了。」凱莉點了點頭，「這件事……的確意義非凡，如果真的能成為這樁事業的推動者，我……會感到我非常榮幸。」
她看起來很受觸動，甚至和湯姆一樣的虔誠——但隨後馬上，凱莉視野降臨，而這一次，湯姆整個人都清晰可見，在焦點範圍內——
但，下一秒，伴隨著轟然的音效，一個大大的『liar』突然出現，猛地被打在了湯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