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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是繼續不下去的,她明白。她預感到自己的大限正在慢慢迫近,攫獲血族的死神不是上帝派來的,而來自心魔。她的心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而空曠的祭壇,和自己的鬥爭從來沒有平息過,使她傷痕累累,祭壇上早已死傷無數。深切的痛苦、悽惶壓迫著她,使她忽然看分明,那貌似無限的自由和強大其實是不堪承受的沉重。“永生”,有誰真正懂得這兩個字有千鈞之重!她自嘆道,“怎麼辦呢?你的靈魂已經枯死!”失去了法老之後,每一天都是漫長的煎熬,她的腳步踉蹌虛浮,幾乎都站不穩了,還要怎樣往前走呢?黛絲特無法想像也不能想像自己竟要獨自面對浩浩漫漫的永生。她只能獨自聆聽寂寞之花在她心裡冉冉開放的聲音——舉頭仰望兮皆雲煙。

  聖?蒂安看見黛絲特的憔悴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他道,“你只不過經受了一次挫折。”

  “一次已經萬劫不復。有些人可以愛很多次,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樣認真,每一次都像最後一次那樣珍惜,他們愛的是愛情,對象千變萬化。而我不可以。我愛的是庫伊,而今生今世庫伊只有一個。他一離開,我就此窒息,就此枯萎。”黛絲特的眼睛果然是無所留戀、死灰一般的,不見了從前晶瑩剔透的靈光。

  “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聖?蒂安道,“這個世界滿滿當當都是男人,誰說再沒人適合你了?”

  “從客觀上說,我愛人的濕模已經絲絲入扣地干成了他,不可能再容納第二個人,他一走也就碎了。而我烈焰般的巨大熱情也一次慷慨耗盡,再鼓動不起來了。況且相愛就如盲龜之遇浮木,海上有一盲龜,百年一出其頭,海中亦有浮木,隨風漂流,相遇要多大的機緣巧合?從主觀上說,我這才發現過分強烈的愛會給自己、給對方造成困擾,也許是有毒的……”黛絲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連清潤的嗓音都喑啞了。

  “不要什麼主觀、客觀的,丘比特不是理論家,而是個不折不扣的實踐家。愛還是不愛,在家裡想想就通了嗎?你不去親身試試怎麼知道?”

  黛絲特痛苦地閉了一閉眼睛,“這樣說吧,哪怕你在口渴,非常口渴,你會不會拿海水一飲而盡?”

  “誰會飲鴆止渴?”

  “所以,我只有面對寂寞。”

  第七章十分紅處便化灰(1)

  黛絲特又聞到了那種淡淡的晨露的氣味,她的心臟跳得好快,許久沒見了,如果能再看他一眼!她循著香水的味道一路走來……

  果然,庫伊正在酒肆的角落裡坐著。他的周圍聚攏了眾多美艷的少女。有一種人,無論行事多麼低調,還是這麼惹人注目。他幾乎被團團包圍了,少女們帶著仰慕的目光看他,悄悄地私下評論他,格格地巧笑著,他態度很自然地淡然坐著,沒有參與她們的調笑,也仿佛沒有聽見她們輕浮的談論,但偶爾也轉過頭,答覆問他的問題。

  一個年輕、妖冶的女子握起了他的手。手會是冷的,黛絲特知道,他還沒有用過餐。女子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豐滿的胸前溫暖。黛絲特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里。一種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在慢慢浮上心頭。

  她也有些走神,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

  塔文森曾經帶她去見識他殺人的手段。當時黛絲特就像現在一樣遠遠看著。

  塔文森有著獵人天生的敏銳嗅覺,不多一會兒就找到了獵物,金髮、白皙、高挑、豐滿,是他一貫喜歡的類型。

  他們都很興奮。黛絲特聽不見塔文森對她說了什麼,只見她時而天真地撲閃眼睛,時而嬌憨地吐舌驚呼,時而挑逗地撫弄長發,她在施展渾身解數賣弄風情,英俊的塔文森喚起了她平淡無奇的日子裡積蓄已久的熱情。他則對她芳香的血液饞涎欲滴,他看得見她白皙的皮膚下一條一條潛伏的淡藍色筋脈,伸展開來的是比金屬礦脈更加珍貴的生命之脈,蜿蜒在她周身,點點滴滴循環輸送著養分。他更聽得見鮮美的血液在她纖薄皮膚下汩汩流淌的細微聲音,強烈地刺激著他的胃口。女人之於他就像某種柔軟多汁的水果,輕輕依偎她,摩挲她,那成熟的果皮就會自動裂開,甘甜的汁液一涌而出……

  含情脈脈的眼神雙向傳遞著迫不及待的渴望,彼此都在出軌的恣意想像中擁抱了對方,一個滿腦子都是迤邐纏綿的春宵風情,一個卻在意念中享用她熱騰騰甜絲絲的血液,聽著她精巧卻有力的心臟在胸腔怦怦作響,逐漸的,這顆年輕跳躍的心臟會繳械投降,放緩跳動直到完全停止……銷魂的微笑同時盛開在雙方的唇角,彼此的眼中都閃著興奮異樣的光,這是種心領神會卻全然錯位的調情。塔文森並不在乎這種差異,“只是感興趣的興奮點不同嘛,有什麼關係呢?據我所知,男人女人的高潮也不是同時到達的……”

  當時黛絲特只有一點點同情和麻木混雜的感覺,這一幕早就在記憶中抹去了。但眼望著庫伊,兩幅圖景忽然以驚人的清晰重疊了……他不過靜靜地端坐著,黛絲特忽然不可遏止地顫慄起來,抖得簡直像是風中的秋葉,仿佛那個在女人懷裡放肆而浮浪的塔文森已經換作了庫伊……她閉目告誡自己,你何必哀怨傷懷呢,獵食本來就是這樣的,誰又可以不吸血呢?其過程不是必然有接觸嗎?塔文森和她自己、和法老,就行為上來說不是一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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