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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文森在彈鋼琴,聽見黛絲特叩門,立刻驚喜地打開門。他一躬身,手臂打開,殷勤地把她迎進了屋。他對她燦爛地笑著,興致很好的樣子。不知為什麼,他親切的笑容讓她心裡一陣感動。她坐下,對他幾分淒楚地一笑,好像委屈的孩子終於鬆弛了下來。

  塔文森呆立在那裡。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黛絲特身穿睡袍,以往他常在門外候她起身,但她未梳洗停當從來不肯開門。眼下黛絲特穿著薄如蟬翼的絲質睡衣,身材若隱若現,甚至還有幾分衣衫不整。若說世間有一樣東西比此刻月光下的黛絲特更美,他是決不會相信的。他被深深震撼了。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不是等了很久了嗎?我又不是莫奈德,有種種顧慮的。我是從來不背十字架的,我是輕裝上陣的,我是沒有廉恥的,我是不講道理的,我就要撲上去……”塔文森在心裡大聲對自己說,可他呆立著竟然一動也沒有動。他從她心裡讀出了一個名字“莫奈德”。

  這使他又痛又怒:為什麼?

  “把我變成吸血鬼。”黛絲特聽見自己的嗓音在說。

  多年之後,黛絲特回想起這個夜晚仍然感到有點莫名。她既沒有愛上莫奈德,卻為他離去的背影而受傷;她根本沒有想好要做吸血鬼,然而從她自己口中明白地聽到這句話。“我誕生在一個神經錯亂的晚上啊!”她自嘲道。黛絲特的繪畫作品集裡有一幅半身肖像,畫中的女子面目朦朧,但她的頭上卻長出了枝枝蔓蔓的藤蔓植物,每一條都描繪得十分清晰,有的開出了玫瑰和百合,有的結了相思果一樣的血紅顆粒,紛繁錯雜的一條條披覆下來。莫奈德是個高明的畫師,但也沒能看懂這幅畫,“她的頭難道是個花瓶嗎?怎麼長出了這麼多奇怪的植物?”沒有人知道,這幅畫便象徵著這個荒誕的晚上。

  塔文森更加憤怒了。“我警告過你,離他遠一點兒。”這個莫奈德,為什麼每個人沾到他都會倒霉?

  “你為什麼不選別人?吸血鬼全部都是人中翹楚,每一個都活力四射,美艷絕倫,在長久的歲月中積累了智慧,為什麼不選別人,譬如我?……”

  黛絲特背轉身,慢慢地往外走去。塔文森猛地撲上來吸血了。過程迅急得她沒有感到一絲疼痛。她只有一種奇異的虛弱的感覺。四肢百骸都是那麼懶洋洋、暖融融的,沒有氣力,舒適得她就要睡去。整個世界退後了,她自己仿佛也快要消失了……

  塔文森把黛絲特扳倒在地,壓在她溫軟的身上。他從來沒有和她貼得這麼近過,他的鼻端立刻聞到一陣熱呼呼的香氣,從她的皮膚上陣陣傳來。是健康女性身體的味道,是未被開墾的處子的味道……塔文森貪婪地嗅著這股溫暖的甜香,不假思索地順從本能咬開了那光潔頸部左側的一條大動脈。身下的黛絲特微微掙動,心馳神醉的塔文森卻只感到她的柔軟芳香,一點兒也沒有放鬆。他饑渴的唇齒吊在她的血管上,好似一個殘暴的施虐者,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強大;也好似一個依賴母親乳汁維生的初生嬰兒,貪婪的銜著母親的乳頭不放……

  直到黛絲特軟軟地癱倒,失去了任何知覺。

  塔文森白森森的牙齒在暗夜中熠熠發著光。他一偏頭用力咬開了自己的手腕,醬色的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濺到地板上……不知道為什麼,塔文森一動不動地站立了一會兒,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毫不理會自己的傷口,直到它重新癒合了起來。

  隨即,塔文森把她像嬰兒一樣抱起,枕到了自己的腿上。像從前一樣,長指甲劃開了腕上一道口子,湊近她的嘴唇。黛絲特驚恐地抬起眼睛,虛弱地轉過頭。“怎麼了?”塔文森捧過她的頭,又一次湊上他的手腕。黛絲特星眸半張,奄奄一息,塔文森湊近來,她無力又徒勞地搖頭掙扎著,絲緞一樣的秀髮微微顫抖著,好似一個波光粼粼的池塘。血紅色的溫熱雨點落在了她的腳背上……時間拖得太久了,塔文森的手腕又已經收口,轉瞬間完全合攏了。但黛絲特的嘴唇還是固執地緊閉著。塔文森焦躁地又一次重重掐開了手腕,送到她的唇邊,柔聲哄道,“喝啊,快喝下去。否則你會死的……喝吧,聽話……”黛絲特神志已經模糊了……不知怎麼的,她已經在吮吸他的手腕了,好像本能一樣自然。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嘗到吸血的快感,整個身心都集中在此生命源泉上。混沌世界裡,唯一確定的、唯一存在的就是她以全部分量吊在其上的這一隻手腕。她只感到力量重新注回了她虛弱的體內,於是欣慰地捉住了它。

  她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芒,隨後就是一陣轟鳴,一種神秘的聲音在周圍驟然響起。是悶雷嗎?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猶如她慢慢穿過一個陌生、黑暗又空曠的地方,隨即又響起了另一種節奏全然不同的擂鼓聲,像是有人從遠處向她走來,腳步那樣沉重,令她的太陽穴震動不安。他們各敲各的鼓,不甚合拍,然而誰也不肯降低聲響,使她血管嗡嗡作響,眼皮跳動,煩躁難當。“別怕,別怕……”塔文森臉上也有痛苦的表情,他也聽到了紊亂的轟鳴和鼓聲,但他只是把她攬在懷裡,柔聲哄道,“那只是我們倆人的心跳。”黛絲特猛然意識到原來那鼓聲就是她和他的心跳聲。慢慢的,那兩陣鼓聲逐漸融匯成了一個聲音,整齊、堅定而有力。正在這時,塔文森抽回了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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