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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竭力將頭探出水面,卻見雪狼抱住了漩渦邊緣的一棵橫倒的樹。我轉向雪狼,然而流水使我的身體不停地旋轉。河水和小石子進入了我的眼睛,我無法睜開眼,什麼都看不見。突然,我被一個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我一摸,原來是巴克。我緊緊地抱住巴克,隨著波濤湧向漩渦中心……

  突然,我覺得巴克在抽搐,更準確地說是在垂死掙扎。他努力地蹬腿,努力地向邊緣劃著名,雖然我感覺他的努力毫無效果。我突然有了求生的本能,也按照巴克的頻率蹬起了腿。為了不妨礙巴克,我鬆開了手,讓巴克咬住了我的衣服,我們共同努力,共同與風浪搏鬥,共同朝雪狼的方向游去。

  不知不覺,我聽到了雪狼的叫喊。叫喊聲在靠近。直到我覺得觸手可及的時候,我很準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雪狼的尾巴。一番拉扯之後,雪狼上了岸,我抱住了樹也上了岸,巴克咬著我的衣服跟著上了岸。

  上岸後,我立刻找了些乾的木柴燃起了火。我們圍著火堆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身子漸漸暖和。我將口袋整個翻了出來,蠟燭落在了地上——還好沒有丟。我又將它攥在手裡,憧憬著未來。

  流亡04

  抬頭眺望天涯,終點依然渺渺無期。但這路是我必須走下去的。在河岸做了短暫的休整之後,我們繼續上了路。

  眼前是一片曠野,積雪大多消融了,化成水,或滲進土壤,給生長著的幼苗補充水分,或蒸發升天,隨氣流飄向遠方。曠野的盡頭,是一片山嶺,過了山嶺之後的又一片山嶺,就到達了目的地。雖然前方的山嶺看起來並不是很遠,但事實上這是空曠曠野的誘騙。你向前走多少路,就會覺得山嶺向後退多少路。

  前方,我們發現了一群馴鹿,但是那太遠了,等我們到了那裡,他們早就離開了。我們繼續往前走,飢餓的感覺再一次來襲,而且比上一次來得更快,來得更猛。胃裡的鹽酸像是在消化自己的內臟和肌肉,非常難忍。

  突然,巴克停了下來,將鼻子貼在了地面上。他使勁兒嗅了嗅,隱約嗅到了一點氣味。這氣味很熟悉,像是他以前經常聞到的。它混雜了很多元素,與以前的氣味很相近,也有一些不同。難道是曾經的夥伴們?巴克一陣興奮,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記起,曾經屬於他的狼群滅絕了。他也記起,春天到了,鹿群向北遷移,而別的狼群自然也會跟隨鹿群向北遷移。雪狼也發現了,嗷嗷叫著,在草地的周圍來回走動,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

  不遠處,一大群狼出現了,雖然他們的規模遠不及原先司徒爾特山谷狼群如此壯觀,但這畢竟是我們流亡至今看到的第一群狼。狼群在離我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我蹲下身子拍拍巴克和雪狼的後背。他們回過頭,看到我那依依惜別的神情。意思再明確不過了。他們一動也不動。我使勁推了推他們,他們才起身向前走,不時回過頭,依依不捨。

  我也捨不得他們離開,我不想一個人出發。但是,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做,雪狼和巴克的命運都不會改變的。古老神話中的那個怪物,出現的時間非常短。這也是說,巴克不久就會死去。雪狼也是。不同的神話又給了他們很多種死法的猜測,但我不想知道哪一種才是正確的。我不會忍心看到他們死。於是,我這麼做了。

  誰知,他們一靠近,對方就惡狠狠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而他們也報以回吼。不久,幾匹大公狼朝他們撲了上來,巴克和雪狼與他們扭打在一起。一方面,其他狼想咬斷他們的脖子,卻始終夠不到。相比之下,他們太迅猛了。另一方面,他們咬住了其他狼的脖子,卻咬不斷,多天的飢餓已經磨鈍了他們的牙齒。

  未果,雪狼和巴克只能撤退,和我一起繼續向前走。如果說上天安排我看著他們死去,那我也沒有辦法。那天傍晚,身後傳來了幾聲槍響,伴隨著幾聲狼嚎。

  和在雪夜上一樣,飢餓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流駛而弱了下去,不久我們就完全忘記飢餓是哪回事了。雖然飢餓的感覺是痛苦的,但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寧願有這種感覺。一個飢餓得連飢餓感都沒有的人,是處於哪一種狀態呢?請原諒我無法繼續描繪一路上呢我所看到的曠野風景,因為我的眼睛越來越暗,以至於我看東西都越來越模糊。雪狼和巴克的身影時隱時現,藍黃交織的天空搖搖欲墜。當然,只是感覺,是極不真實的。但是,我當時不得不信賴我的眼睛,否則身體滅亡之前,魂魄就亡了。

  我時常坐下來——可能是躺下來,然後用手緩慢地伸進口袋摸索一番,掏出那支蠟燭,看上一眼,微笑了一下,便放了回去。但立刻,我又感到不安,於是重新伸進口袋,重新將蠟燭掏出來,仔細地看了很久,才放心。這才是剛剛開始的時候。巴克和雪狼雖然耐力不錯,但畢竟他們不是鐵做得。他們和我一樣,行為和舉動變得不正常,他們時常會作出古怪得難以理解的事。他們的眼光也沒有了往常的尊嚴,更多的是白日夢一般的笑容。他們在笑,嘴角露出了牙齒,厚厚的唇也蓋不上它們。他們笑萬事,笑萬物,儘管他們沒有理由這麼做。與其說他們是狼,不如說他們是兩隻智商情商都為零的家狗。只有充滿傻氣的家狗,才會無止境地笑。

  他們的眼睛也在變暗,在他們的眼中,白天變短了,黑夜變長了。按照本能,他們應該去尋找一個洞,來防備冬風的侵襲。然而另一方面,溫度在升高,本能又趨勢他們去做春夏該做的事。兩股力量相互撕扯,相互抵抗,幾乎快要將巴克和雪狼撕成碎片。他們所感知到的,是一個不同於往常、近乎癲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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