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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到了別的什麼聲音,那到底會是什麼,又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呢?他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努力地思索。那是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偷偷摸摸的聲音。屏住呼吸,他等著這個聲音再次響起。他再次聽到那個聲音,極其模糊的聲音——耳語一般的聲音,這個聲音雖小,但是卻與絕大部分耳語一樣意味深長。

  他用衣袖抹了抹額頭,斷然地告訴自己那是幻覺,完全是神經緊張的緣故;但是,事與願違,他偏偏還是能聽到聲音。現在在他的想像里,那個聲音是從他妻子的房間,樓梯的另一端發出來的。它的響動不斷地增強,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烈,但是讓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屋子的房門後,他仍然還能控制自己,他還在試圖將注意轉到風聲和雨聲上去。

  有那麼一會,他聽到的的確是風聲和雨聲。然而沒多久,從他妻子的房間裡又傳來了刮擦聲,急促的腳步聲,突然之間,還有一個什麼東西墜地破碎的恐怖的聲響。

  一聲尖叫後,他的意志徹底崩潰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飛快地跑下樓,拉開門,就衝進了夜幕之中。大門則被風吹著“砰”的一聲鎖上了。

  他站在那裡,手拉著花園門,似乎在等待著一場搏鬥,嘴裡則急促地喘著。他赤著的雙腳已經刮破了,外面的雨也很冷,但是他似乎沒有一點感覺。過了一會他又沿著大路往外跑了一段,然後停在那裡等待、傾聽。

  他慢慢地走了回來。此時外面寒風刺骨,而他渾身上下也已經濕透了。花園裡黑黢黢的,陰森恐怖,那難以名狀的恐怖好像就潛伏在那灌木叢中。他又折回頭沿著大路往前走,因為寒冷,他已經渾身發抖了。在絕望中,他又回過頭穿過陰森恐怖的花園回到了屋子跟前,結果發現大門已經鎖死。門廊雖然能夠遮擋一點冰冷的雨水,卻擋不住寒風,他抖作一團,悲慘地靠在門上。過了一會他又努力振作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後門口。鎖著!不光是後門鎖著,所有低一點的窗戶也都關著。他只好再次回到門廊,絕望地蹲在那裡,等待著女人回來。

  四

  當他被喊醒過來後,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接下來,被人半拖半扛地弄上樓放到了床上。他的頭,他的胸都有點不太對勁,而且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一陣陣地發冷。有人在說話。

  “你一定是瘋了,”說話的是漢娜,“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他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醫生,”他咕噥著,“醫生。”

  “他出診了,有人得了重病,”漢娜說道,“我一直在那兒等他,後來我實在累得不行,於是我就回來了。我做得可以了吧。今天早晨只要他有空,他第一件事就是到這裡來。現在他應該就要到了。”

  她在清理房間,來來回回不停地忙活著,他沉重的雙眼則看到她將牛肉茶和其他的東西掃進一個盤子端了出去。

  “瞧我幹的好事,”回到屋子裡時,她說道,“昨天我忘了關上女主人房間的窗戶。今天早上我推門一看,發現她那個漂亮的齊本達爾式鏡子從桌子上掉了下來,摔得粉碎。那會你有沒有聽見?”

  哥達沒有吱聲。他試圖去思索,然而腦子裡卻一片混亂。不知是意外還是必然,那個鏡子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有這樣的意外嗎?抑或說生命本來就是個謎——所有的這些事都是這個謎的一部分?恐懼還有風……不:是良心和風……救了這個女人。他必須把那些粉末從她抽屜里拿回來……在她發現並且譴責他之前。至於那藥……他必須記住不能再吃……

  他的病非常嚴重,他已經奄奄一息了。他一定是在花園裡與恐慌搏鬥時受了寒。為什麼醫生還不來?他來了……終於來了……他正在對他的胸部做些什麼……胸部已經冰涼了。

  再一次……醫生……他有事情想跟醫生說。……漢娜還有粉末……它是什麼?

  最後他記起來了,所有的事,包括那些他曾經希望忘記的事。他躺在那裡,過去的事在腦海中不斷地浮現,直到他注意到醫生、護士還有漢娜都站在床邊注視著他。他們站在那裡很長時間了,他們一直都靜靜地站著。他最後一次看漢娜的眼神幾個月來第一次沒有了厭惡和憎恨。他知道,死神已經降臨了。

  詹頌譯

  4.溺死者

  〔智利〕巴爾托梅羅·利約

  塞瓦斯蒂安從一大堆漁網上站起身朝小船走去。他走到船邊,從艙里拿出一隻槳墊在船頭下,以便於小船的滑動。然後走到船尾,用脊背抵住船尾用力推起來。赤裸的雙腳深陷在潮濕的沙土中。小船開始沿著槳做的軌道像羽毛般輕輕滑動起來。塞瓦斯蒂安用力推了三次。

  最後一次推過之後,他撿起地上的槳跳上已被海浪卷到水面的小船,慢慢地划起來。呆滯的兩眼茫然地望著前方,仿佛在白日做夢。

  然而這種痴呆的表情只是外表而已,千思萬緒在他的腦海中像閃電般掠過。往事一件件明明白白、一絲不爽地出現在眼前,連那些細枝末節都記憶猶新,有些事現在回想起來竟產生截然相反的感受。他的心裡漸漸豁亮了,痛苦地認識到天真無邪是釀成自身不幸的唯一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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