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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刷完,方擎岳進來了.我看見他,才想起和他還有話說:
"嗨!"
"嗨!"他答應著往臉上潑了一捧水.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呢.你怎麼和警察撒謊呀?這可不是好玩的,萬一他們把你打成嫌疑呢?"
"撒謊?我沒有啊."他抬頭睜大眼睛.
"你在火車站遇到我的時候,不是說在'找人'嗎?後來你怎麼又說去'看什麼時候有車'?"
他為難地支支吾吾:
"本來……是去看車的,可是後來……不是……看見……她了嘛……"
"她?"誰呀?
"就是'她'呀."
"誰?"我還是不明白.
他不耐煩地看著我,在空中劃著名:豎、橫折、橫、豎、橫.
田?
我回想起他這一天來眼神的落點:
"明白了,明白了."
他翻我一眼,好像說"你才明白呀":
"當時就看見一眼,一閃就沒了……我正猶豫要不要去找找她,就聽說火車撞死人了.真是特荒謬,我當時第一想法是,撞死的不會就是她吧?其實,有一些你特別不想她出事的人,可是一有事,你就在心裡不自覺地咒她……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我理解,我太理解了!
前些日子,小琳和同學去登山.早上她剛出門,我的一個朋友就來了電話,我們天馬行空地侃呀.他說起他們單位一個同事的女兒,前兩天去爬山,結果趕上暴雨,被泥石流埋在下面了,好好一個花季少女就……我當下開始胡思亂想,覺得今天她去的山區一定有雨,泥石流是跑不了了,即使只埋了一個人,那也是我妹妹.我放下電話,坐下,站起來,走兩圈,再坐下,周而復始.直到小琳推門進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又把地板踩這麼多腳印,自己也不知道擦',我才算把心放回肚子裡.
"然後呢?"
"我就過去看呀,那裡圍了一圈人,都擠不進去,我在外面聽人議論,好像死的是個男的.雖然確定不是她,可是我也踏實不下來了,就到處尋覓,再往後……不就碰上你們了."
"你幫我們打完車以後,又找她了嗎?"
"找了,到最後也沒找著,就回來了."
"我說呢……在大廳里我叫你,你直盯著前頭,好半天才理我,原來是……看見她在那兒看電視,就安心了吧?哈……你加油啊."
他滄桑地一笑:
"沒戲,陌生人永遠都是陌生人."
我被他的語調震懾住.發呆的時候,他已經走出水房,卻伸頭回來加了句:
"倒是你……要加油啊."
"我……"
還在誤會我和劉湘呀?我剛想辨白,這小子早不見人影.也好,省得越描越黑.再說我認識他還不到一天,憑什麼解釋給他聽?
我拿著刷牙缸往外走,燈又周期性地滅了一下,再亮時江汨已經出現在門口,嚇我一激靈.我不加理會,繞著走,經過他身邊時,聽見他說:
"那些警察,該問的不問,不該問的瞎問……"
背著人就不叫"叔叔"了?這孩子!我不說話,看他能說什麼.
"我看見了……"他驕傲的表情好像在說:"這件事我知道,而你不知道","有人把他推下去的.那邊人過來過去的,可是閃開一條縫,我就看見了.灰色……"
"嗯?"
得到回應,他更笑起來:
"灰色的衣服."
說完輕快地走開了.
灰衣服?我在哪兒見過呀?大廳……沙發上……田靜?
我自嘲地笑起來:我幹什麼呢?這孩子說的話,能信嗎?
回去躺在床上,我開始想今天的事.
那個呂良,死得真是沒有建樹.兇手,大概很聰明吧.推下月台,原本已經是非常隱蔽的方法,幾乎不可能有目擊者,何況用在他身上,搭配他的性格,簡直合適到像量身定做.如果沒有那封信,他這樣死了,警察來調查,詢問這裡的人,會聽到我在大廳聽到的那些話,認為他有心理疾病,是自己不由自主地跳到鐵軌上……也就是個意外.妙的是,這個結論,不是兇手費盡心機誤導來的.死者就是這樣的人,不只一個人看到他的怪異舉止,難道他們都撒謊不成?我相信他有"強迫症",但真的有"被迫害妄想"嗎?那次的墜海事件,就發生在他當眾猜測販毒內幕的第二天,也許是一次不成功的謀殺呢.
是啊,謀殺.多虧有那封信,讓我們知道他死得不簡單.那封信……嗯?信里是不是說,他總是住在這個旅館,住店期間經常看到某個人……那麼這個人,也是旅館的常客了?明天應該問問老闆,如果現在這些人里,哪個是第一次來,應該就可以排除了.最好只有一個常客……不過哪有這好事?
當然,除了這個,還要……
哈……困,睡了.
盲人與狗(四)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可不是出於自願.到個生地方睡不好,還做了奇怪的夢.我一邊梳洗整理還一邊琢磨那個夢境.
下樓到大廳,有兩個人比我起得還早.一個當然是老闆,站在櫃檯後;另一個是劉湘,坐在電視前的沙發上.本想過去叫她一聲,可是她還是那副重逢後我看得最多的表情,真應該在旁邊樹塊牌子,寫上"思考問題中,請勿打擾".再想起昨天好幾次都是我過去和她打招呼,她從沒主動理我……算了,也別和她太親近吧,不然就不只方擎岳一個人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