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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帶我去醫院的前一天,爸爸、媽媽告訴我,萬佑子姐姐還是基本上不開口說話。所以,他們囑咐我到醫院後不要大聲說話,也不要表現得太興奮,更不能衝過去擁抱姐姐。

  心裡想著明天就能見到萬佑子姐姐了,我躺在被窩裡說什麼也睡不著。腳底下感受著布蘭卡的體溫,我在頭腦中一遍又一遍地預演著明天和萬佑子姐姐見面的場景。雖然聽說姐姐已經認不出爸爸、媽媽,但我總覺得姐姐應該能認出我來,對此,我的心中滿懷期待。也許我是對的。

  我真想把這兩年來經歷的痛苦往事全都忘記,只想起那些當年和萬佑子姐姐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忽然,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於是連忙起身打開了房間的燈。

  我應該帶一本姐姐最喜歡的書去醫院看望她。

  哪本書最合適呢?想來想去,我只想到了《豌豆公主》。畢竟我和姐姐還做過“豌豆實驗”的嘛。這個想法讓我足足興奮了一個晚上,基本上一夜無眠。天一亮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媽媽,可是被無情地否定了。

  “這個是最要不得的事。”媽媽嚴厲地對我說,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

  我失望地跟著爸爸、媽媽去了醫院。但是,就在我跨入病房的一瞬間,一個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結、衣、子……”

  雖然這個聲音比昆蟲扇動翅膀的聲音大不了多少,但我確確實實地聽到了。但是,眼前發出這個聲音的女孩子到底是誰?我一時無法做出判斷。

  一般來說,當我們在識別一個人的時候,主要先看哪些部分?

  斜靠在病床上的這個女孩子,有一頭長髮、皮膚白皙、身體瘦長,從這方面看她具有我記憶中萬佑子姐姐的特徵。但是再看臉上的五官,卻和萬佑子姐姐不同,可也不能說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張臉。眼前這個人的眼睛似乎更大一些,不過,雖然我還是個孩子但也能理解,人臉瘦削之後,眼睛是會顯得更大。我又仔細地看了看她的鼻子和嘴巴,又感覺好像就是這樣的吧。如果把眼前這個人的臉和我記憶中的萬佑子姐姐的臉重疊在一起,好像也差不多。變化的地方似乎也能接受。

  已經過了兩年時間,相貌有所改變也是可以理解的。

  關於相貌上的差別,我就這樣說服了自己。可是,關於相貌以外不一樣的地方,我就沒法那麼簡單地說服自己了。至於到底哪些地方不同,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結衣子”那一聲呼喚,我似乎也沒聽出什麼異樣。可是,原本應該是讓我感動到流淚的一聲呼喚,在我聽來卻好像是一個陌生女孩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內心完全沒有一點震撼的感覺,也沒有任何記憶被激起。總之,這個聲音沒有任何能夠感染我的內在力量。

  聽到女孩子開口說話之後,帶我們來病房的護士趕快叫來了醫生。病房裡立刻變得忙亂起來,可是我卻比之前放鬆了不少,因為大家的注意力已經從我身上移開,轉到了病床上那個女孩子身上。如果這時媽媽說:“結衣子,姐姐認出你了!”然後推著我的背把我推到病床邊,我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眼前這個女孩子呢?如果我站在原地默不作聲,會不會讓爸爸、媽媽失望?

  他們可能會在心裡責備我說:“萬佑子回來了,你不開心嗎?”“姐姐連我們都不認識,卻認出了你,你不想對她說點什麼嗎?”

  “醫生,萬佑子她……”關於那個女孩子剛才叫出我名字的事情,爸爸、媽媽想跟醫生多交流一下,可是,那個女孩子又閉上了嘴,而且好像不舒服的樣子躺回了床上。於是,爸爸、媽媽對醫生說了句:“我們明天再來。”就拉著我匆匆地離開了病房。我在現場,也許是他們這麼快就離開的原因之一。雖然我也是患者的親人,但畢竟還是個三年級的小學生,估計醫生也不會當著我的面聊患者的病情。

  回家的路上,爸爸開車,這一路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我不說話也就算了,因為平時我也沉默寡言,可為什麼今天連爸爸、媽媽也都一言不發呢?這讓整個車裡的氣氛十分壓抑。我們的汽車剛到家,外婆就從屋裡衝出來迎接我們,而她也是剛從自己家趕過來。

  “我就是想問問萬佑子的情況。我剛來,你們正好就回來了。”

  外婆說著,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帶進了門,讓我坐在沙發上。然後她去廚房準備飲料,她給爸爸、媽媽沖了冰咖啡,給我倒了一杯果汁。所有這些工作,外婆沒用五分鐘就做好了。

  布蘭卡趴在我的膝頭上,我只顧低頭愛撫著布蘭卡的脊背,不想抬頭看任何人。

  “看見你姐姐了嗎?”

  直到外婆問我,我也沒有抬頭,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在醫院的時候,面對那個女孩子我無法開口說出我心中的疑問,可是,作為一個小孩子,也許我還是應該實話實說,哪怕回家之後再說呢,也應該說出來。可是,如果我說出來,肯定會讓爸爸、媽媽震怒,一頓訓斥估計是躲不掉的,可那樣即使悲傷,但至少我心中會暢快一點,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萬佑子姐姐的歸來給爸爸、媽媽帶來了空前的喜悅,如果我去破壞他們來之不易的喜悅,我也會有負罪感。本來,既然爸爸、媽媽都已經確認了萬佑子姐姐,我也沒有資格進行否定。要讓我挺起胸膛對爸爸、媽媽說:“我比你們更了解姐姐!”我還沒有足夠的自信。

  這時我抬頭看了一眼外婆,因為我一言不發外婆看起來非常失望,於是我又把目光投向了爸爸、媽媽。他們領會了我的意思,爸爸又像往常一樣,開始向外婆“匯報工作”。

  “萬佑子認出了結衣子,叫了她的名字。”

  爸爸按照時間順序像流水帳一樣講述了我進入病房前後發生的一切。也許是平時我沒有注意到,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我和爸爸的眼神很少交會在一起。可是這次,當我看爸爸,而他也看我的時候,我非常少見地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生氣,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他接著對外婆說:

  “我覺得那可能是萬佑子無意識中叫出的名字。”

  “什麼意思?”外婆眼中噙著淚水問道。

  “孩子之間的感情可能有我們看不見的某種深層聯繫,所以見到結衣子的時候可能喚醒了萬佑子頭腦中的某些記憶。我們本以為親子之間的聯繫是最為親密的,但也許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只有姐妹之間才能彼此相通的感情。”

  外婆的眼睛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剛才爸爸那番話好像讓她聽到了一個奇蹟似的,外婆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對爸爸、媽媽說:

  “讓萬佑子出院吧,在醫院住著還不如回家。她和結衣子在一起可能還恢復得快一些。而且,我也想早一點見到萬佑子。”

  剛才光說什么小孩子啦,姐妹啦,其實我感覺外婆在心裡可能也在幻想萬佑子姐姐見到她喊“外婆”時的情形。從表情上也能看出外婆的臉上充滿了期待。所以,即使我對醫院的那個女孩心存懷疑,而且,即使心中已經想好了不至於讓爸爸、媽媽生氣的表達方式,但還是無法說出口。我只能在心中把那些話悄悄地說給布蘭卡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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