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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木瓜。他們在海關等你啦!”
尤岱還想抓緊約拉。可是那個水手——一個矮小的滿臉疙瘩的男人——一把抓起他的脖子粗魯地想把尤岱拽開。
“有人會來搬她。你滾吧!”
孩子使勁掙扎。他伸進約拉的兜里找著他父親留下的信。約拉告訴過他很多次這封信的事。尤岱找到信,放進自己的襯衣裡面。水手又抓住他,在可怕的日光下,尤岱只能離開了。
尤岱走下甲板,進到一個屋子。這裡是海關。官員們都穿著藍色的制服,坐在長長的桌子後面等著那些移民。尤岱發著燒,渾身哆嗦著,他排在隊伍里。他的腳在他那雙破鞋裡像燒著了一樣疼,他想逃走,躲進黑暗裡。
最後終於輪到他了。一名海關工作人員從眼鏡後面看著他,那人長著一雙小眼睛,嘴唇很薄。
“姓名和簽證。”
尤岱看著地板,他不懂官員的話。
“我可沒時間和你磨蹭。你的姓名和簽證。你反應遲鈍啊?”
另外一個有一撮小鬍子的年輕官員走過來,想舒緩一下他同事的情緒。
“別上火,克萊德。他自己來的,可能不懂你說的話。”
“這些猶太老鼠知道的比你多。該死!今天這是我接待的最後一班船,最後一個人。我有一箱冰啤酒等著我享受。高德,你要是高興你來對付這個小子。”
小鬍子官員走過來,眯眼看著尤岱。他開始和尤岱說話,開始用法語,然後用德語,又換成波蘭語。孩子還是看著地板不出聲。
“他沒有簽證,而且有些呆。下班船我們把他遣送會歐洲。”那個戴眼鏡的官員說。“說點什麼啊,傻瓜。”小鬍子官員屈身傾向桌子對著尤岱的耳朵叫。
開始尤岱什麼也沒聽到。但是突然他的腦袋非常疼,好像被刺到了一樣,很熱的膿水從他耳朵里流出來。
他用依地語急促地大叫起來。
“警察!”
小鬍子生氣地看著他的同事。
“夠了,克萊德。”
“無身份小孩,不懂任何語言,沒有簽證,驅逐出境。”
小鬍子官員迅速地查找孩子的口袋。沒有簽證。實際上他什麼也沒找到,除了一些麵包屑和一個用希伯來文寫的信。他檢查看看裡面是否有錢,但是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封信,他把信放回孩子的口袋。
“他懂你的話。見鬼!你聽到他說的名字嗎?他也許把簽證丟了。你不要把他驅逐出境,克萊德。如果你這麼做,我們可還要至少耽誤十五分鐘。”
戴眼鏡的官員長長出了口氣,他放棄了。
“讓他大聲說出自己的姓名,讓我能聽到。然後我們就可以去喝啤酒了。要是他不說,我就立刻把他驅逐。”
“幫幫忙,孩子。”小鬍子小聲說,“相信我,你不想回到歐洲死在那裡的孤兒院裡吧?你要說服這個人,告訴他外面有人在等你。”他又用自己唯一知道的依地語說,“家?”
尤岱嘴唇哆嗦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他說了第二個詞:“克翰。”
小鬍子看著眼鏡同事,舒了口氣。
“你聽見了,他叫雷蒙德。全名雷蒙德·克翰。”
凱因帳篷
跪在帳篷里的塑料廁所面前,他盡著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嘔吐,他的助手想讓他喝點兒水,但是沒用。老人最後忍住了噁心,他討厭嘔吐,雖然那樣會讓他暫時舒服些,可是會讓他身體裡的一切都精疲力竭。這是他靈魂的真實反映。
“你不知道這花了我多大的精神啊,雅各。你不知道啊,那個女人……跟她說話,看到我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外。我實在不行了。她還想再來一次呢。”
“恐怕你還得和她多待一會兒。”
老人看著屋裡盡頭的吧檯。他的助手看出了老人的企圖,把不贊同的目光投向老人,老人把臉轉向別處,嘆了口氣。
“人類真是充滿矛盾,雅各。我們最終喜歡上自己以前最討厭的東西。把我的故事告訴給一個陌生人讓我如釋重負。剛才一度讓我感覺又和世界有了聯繫。我本可以騙她,或者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說,可是結果我卻告訴了她所有的事情。”
“你這麼做是因為你知道這不是正式採訪。她不能發表。”
“也許吧。或者也許是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你覺得她會懷疑什麼嗎?”
“不會,先生。不管怎麼說,我們就快成功了。”
“她很聰明,雅各。靠近了看她,她可能成為這次整個事件的一面魔鏡呢!”
* * *
[1] 白俄羅斯和曼哈頓:雞尾酒名稱。
[2] 愛麗絲島(Ellis Island):在紐約州紐約港的島嶼。與自由女神像相鄰。1892年1月1日開始,許多來自歐洲的移民從這裡踏上美國土地,進行體檢和接受移民官詢問。現在是移民博物館。
[3] 依地語:猶太人使用的國際語。
第二十五章 水車被炸
安德莉亞和醫生的帳篷
安德莉亞從噩夢中驚醒。她還記得夢裡渾身冒冷汗,是因為黑暗中的恐懼,她想知道自己在哪裡。這個夢境反覆出現,但是她總是不知道是什麼。每次醒來她就忘了,只留下恐懼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