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其實什麼都有線索的。你說對不對,郵差先生?」

  「所以,你就讓江南出馬負責監視張謹,然後你們在後面監視江南?」沒有回答,蘇舒反問了一句。

  杜衡笑了,他的笑容疲憊中有無法掩蓋的堅定。

  「血蛭什麼的……其實本來是圈套,他身上的血蛭也是我放的,我一開始懷疑的犯人其實是張謹,畢竟他的動機最明確,我想讓陷入緊張狀態的江南刺激他,然後督促破案,誰知……」

  江南自殺了。

  「原來真的有血蛭。」杜衡嘆了口氣。

  看著這樣的警官,蘇舒沒說話,他只是看著院子裡警察們的動作,他們正在挖最後一棵樹,為了收集線索和屍體,他們將院子裡的全部植物都掘出,蘇舒注意到,中間三棵樹的根斷掉了,確切的說像是腐爛掉了。

  蘇舒忽然沒頭沒腦的開口了:「杜警官,其實血蛭不是吸死人血肉的蟲子,牠們是吃死掉植物腐根的蟲子,你知道麼?」

  「啊?」聽到這話,杜衡猛地抬頭,卻看到剛才和自己說話的郵差,已經轉身向屋內走去。

  「奇怪的郵差。」杜衡聳了聳肩。

  警方的效率很快,一個小時之後就全部撤離,蘇舒留了下來,第一次來別人家做客就遇上這種事,蘇舒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甚至沒有安慰張謹。

  將浴室里一直打開的水龍頭關上,蘇舒盯著電視屏幕上的卡通片,坐在了沙發上,張謹坐在他旁邊,低著頭。

  「其實你全部記得吧?你什麼都記得吧?」面對張謹,蘇舒忽然說。

  「你說什麼?你說我記得什麼?」古怪的看著蘇舒,張謹臉上一臉莫名其妙。

  「『過度悲傷以至於竄改自己的記憶』……是假的,真正的你什麼都記得吧?」蘇舒忽然笑了,「記得妹妹們早已死亡的事情,記得自己家裡發生的一切,你其實什麼都記得吧?」

  「蘇舒你……」張謹抬起來的臉上眼圈通紅,他皺著眉抱住自己的頭,像是拼命回想什麼似的,他的嘴巴張大,然後慢慢合攏。

  張謹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歸於平淡。

  抬起頭,張謹輕輕道:「你猜對了。」

  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下一秒,張謹竟笑了,抬起頭的張謹完全不再是那個囉唆、老實有點窩囊的公務員,黑色的眸子沉如死水,張謹現在是個讓人完全看不出情緒起伏的危險男人。

  「張謹的妹妹們在四年前因為事故去世了,張謹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刺激,想要否認不想承認的事情的最終結果,就是他忘記了那天的事,更加確切的說法不如說……他竄改了自己的記憶。

  「就像用修正帶,將不想要的字劃掉,然後寫上新的一樣,他把自己不想要的記憶用『修正帶』貼住,然後寫上了自己希望的記憶:那天他的妹妹正好不在家,被臨走前歹徒弄傷的人只有他,然後他被救,家裡除了錢財之外沒有其它損失。

  「他那樣告訴自己,然後他相信了。於是那就成了張謹的記憶。

  「一個大難不死之後,大家更加相親相愛的、幸福美滿的記憶。」

  醫生對張謹這樣說過,張謹心裡的回答:「放屁。」

  「你怎麼知道的?你應該什麼也不知道才是。」面無表情的轉向蘇舒,張謹問他。

  「……因為我眼睛很好。」推了推眼鏡,蘇舒垂下眸子。

  「啊?我覺得我演的很像啊!」張謹哈哈大笑,眼圈明明通紅的像剛剛大哭一場,可是張謹的表情卻是大笑,有點輕微的不協調感。

  「你真的是郵差麼?」張謹輕輕問。

  「如你所見,我們可是幾乎天天見面的。」蘇舒平板的回答。

  張謹看了看蘇舒坦率迎向自己的視線,半晌轉過頭看向電視屏幕。

  「妹妹們被他們埋在那裡,我不久之後就知道了,本來長得很好的樹忽然開始掉葉子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些笨蛋做得一點都不夠好,那些警察都是陌生人,他們自然看不出。可我一眼就知道了……」

  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張謹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小葉子手裡死死捏著的珠子是楚柔腕上戴著的,她們身上有江南身上的煙味,還有最重要的,小楠身上穿著外出服,是她說要和葉臻約會時候才買的,那天是她第一次穿那件衣服。

  「這些可都是只有熟人才知道的細節,有點諷刺是麼?事後,我立刻就猜到兇手可能是他們了,還裝瘋賣傻,把那些可能尋找出蛛絲馬跡的東西藏了起來,他們殺了我妹妹,我還幫他們隱藏,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我給了他們四年時間,我要的不是他們的自殺,我想要的其實只是他們承認而已!做出來的事情至少承認好不好?做錯了事情要說對不起,小葉子都知道的事情,他們竟然不知道!」

  張謹笑了,諷刺的笑了,「他們殺了人,殺了朋友最重要的家人,不對死者說一句道歉,不對生者說一句道歉,甚至對朋友避而遠之,甚至……想要殺我滅口。」

  看到蘇舒愣了愣,張謹繼續笑著,「難得見你驚訝,四年裡我遇上多少次大難不死,你以為我每次,當真以為自己只是大難不死麼?」垂下眸子,「有人想要殺我才是真的吧……我買了巨額保險,四年裡,我早就做好了隨時會死的準備,可是……

  我不甘心。

  「二月二十九日對我來說不是生日,那是妹妹們的忌日,我希望他們能在妹妹忌日之前承認自己的錯誤,至少向她們道歉,這樣想的我……果然是個傻瓜麼?哈!我把他們想得太好了麼?我以為他們可以明白的,誰知他們竟然死掉了……」

  乾笑了幾聲,張謹低下頭。

  「他們表現得太純良,我甚至以為是自己錯怪了他們,我當郵差是為了找尋當年看過兇手的郵差,請他證明看到的兇手不是我的好友,我當郵差不是為了抓出殺害妹妹的兇手,反而是想給殺害妹妹的兇手找人脫嫌,這點你沒猜到吧,蘇舒?」

  看到蘇舒忽然皺眉的表情,張謹咳了咳。

  「四年前我被歹徒綁起來的時候,有個郵差過來送信,因為一直按門鈴,那個歹徒怕被發現所以出去應門了,為了表現得自然,他當時不會變裝,所以……那名郵差是唯一知道兇手長相的人。我當郵差,就是為了找當時那名郵差。」

  所以才換了那麼多家郵局,至此,蘇舒忽然明白了。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張謹卻只是說著自己的事情,「不過,我沒傻到底,也沒有那麼高尚,好幾個夜裡忽然醒過來的時候,我都做了自己殺了他們的夢,搞不好我心裡……

  其實是想殺了他們的。

  「我等得不耐煩了,他們再不承認的話……搞不好我會真的殺了他們,給了他們最後的機會,也是給我自己最後的機會,我把妹妹當年的遺物偷偷拿給了他們。」

  張謹表情麻木的看著遠方。

  他跟蹤楚柔回家,看著楚柔毫無防備睡在地鐵上,睡在自己身邊,周圍沒有人,那瞬間,他是真的想要殺了她的,不過他沒有,他最後只是把小葉子死時緊緊攥在手裡的珠子,扔進了楚柔放滿糖果的口袋。

  他等待楚柔看到那顆珠子之後有所反應,然而很快的,他知道了那個反應:楚柔自殺了。一枚珠子卡住了她的氣管,她就那麼死掉了。

  後來他和葉臻見面了,葉臻像對待普通老友那樣對待自己,他是溫柔的騙子,所有人里,只有他一直在配合自己演戲,明明什麼都知道,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們,已經被他們殺掉,可是卻像自己一樣,假裝她們都在。

  但是張謹知道那個人心裡一直在愧疚,他的眼神閃爍,充滿祈求。

  葉臻是個膽小的騙子。

  可是騙子終究是騙子。

  雲霄飛車上,張謹把小楠的白色裙子扔了出去,他不強求了,葉臻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他不強求了,他知道葉臻過得不好,這麼多年來一直過得不好,那是一輩子的譴責麼?

  妹妹白色的裙子落下去,就像妹妹小小的身子落下去一般,張謹那時候哭了。

  為自己的無能哭泣。

  那個時候他已經決定自己什麼也不管了,妹妹們那邊自己會給她們賠罪,他不再強求什麼道歉,人都不在了,道歉又有什麼用?

  「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

  末了,站在原地,張謹臉上沒了任何表情。慢慢的,他往外走去,沒有看蘇舒一眼,就像累極了一樣,張謹低著頭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蘇舒盯著他頹然的背影,忽然道:「張謹,你真的以為他們是自殺麼?」

  盯著這樣的張謹,蘇舒忽然說:「你真的不相信你妹妹還活著麼?你自己都不相信她們的存在麼?」

  連你都不相信她們的存在的話……我要相信麼?

  看著院子裡站著的三個淡色影子,蘇舒又推了推眼鏡。

  「我說自己的眼睛好,不是那個眼睛好啊……」喃喃的自言自語了幾句,半晌,蘇舒聳聳肩,嘆了口氣。

  「都是一幫任性的人。」

  第十章 truth Acheron Death 地獄十九層這裡原本就是搶劫後的現場,兩人被歹徒所傷,如果他現在……他現在殺死張謹的話,一切看起來都會很自然。

  於是,他真的那樣做了。

  第二天張謹沒有來上班,也沒有請假,打電話過去他家的時候也一直提示占線,無奈之下,局長把他的工作等分給其它人。

  「回來扣工資。」局長咬牙切齒。

  「出了那種事情沒辦法啊。」田裡抓頭。

  「越來越想去他家參觀了。」何珍意圖不明。

  「……」蘇舒無語。

  他不知道張謹什麼時候能重新站起來,但他想張謹有一天會站起來,他是個堅強的男人,比誰都堅強的人,所以早晚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行走。

  「不過……」下班的時候,蘇舒一如既往留下來加班,反正他也閒著沒事,不如晚點回去。

  還有一件事情說不清,他心想著。

  就是那個「郵差」。

  張謹說在他被歹徒襲擊後,曾經聽到過有郵差送包裹的聲音,然後歹徒出去收了包裹。這是一個事實,無法改變的事實,那樣的話,當年那個郵差為什麼不出面?

  去別的地方工作?可是張謹四年前就開始尋找了。

  被歹徒殺害?可是歹徒已經死了,他找杜衡詢問過,也沒發現類似郵差莫名遇害的案件。

  「想不透。」扶了扶眼鏡,蘇舒開始檢查郵包─不止信件,他們也送包裹的,包裹比較沉,其實蘇舒不太喜歡送包裹的工作。

  不過不喜歡並不代表可以逃避,嘆口氣,他開始整理今天的包裹。整理到第十二個的時候,蘇舒一向缺少表情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鬆動。

  「難道……」

  他看著手裡的包裹,看著包裹指定的收件人─張謹。

  「難道那個郵差是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