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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那時候沒條件,他可沒錢帶小白去遊樂園玩。如今陪小夭去了,也算了了自己一個心愿。

  “你為什麼不回家?”送女孩回家的時候,看他不進去,女孩忽然問。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啊。”顧蘇笑道。

  “你不是大伯麼?我們不是一家人麼?”

  女孩斜眼瞥了他一眼,那個和小白有八分相似的眼神看得顧蘇心中一動,顧蘇隨即低下頭去。

  “下午碰到一個長相兇惡的大叔……”

  何家因為女孩的歸來再度開了鍋,顧蘇心虛地躲在角落,聽著女孩敘述著下午的經過。顧蘇注意到,在奎茵面前,女孩沒有叫他大伯,而是用了“不禮貌的大叔”。

  顧蘇想這孩子就是聰明,真懂得察言觀色。不像小白小時候,看到自己第一個女朋友,第一個稱呼就是“大媽”。

  顧蘇後來又去那個地方,但看到的卻是弟弟。

  弟弟看起來比以往成熟了不少,更加威嚴,更加穩重。成了家的男人果然不一樣,成了家的小白看起來就像顧蘇想像中的那個樣子,比自己更像個大人。

  不過,大房子裡面的弟弟並不快活——看著那樣的弟弟,這種感覺在顧蘇心裡意外鮮明,他彷佛又看到了小時候坐在門口等待自己回家的弟弟,那個低著頭的小男童的等待永遠是安安靜靜地,他在等待自己回來,回來為他開門。

  開他們兩個的家門。

  那個晚上,顧蘇偷偷哭了。

  一個大男人到了這把年紀還哭泣真的很丟人,可是……

  他不能去!

  何家是弟弟的家,不是他的家,他的鑰匙……開不了那個家的門!

  那個晚上,顧蘇第一次想要死,想著下午看到弟弟的臉,第一次難過得想死!

  自己怎麼還不死呢?

  看到那樣的弟弟,看著漂亮房子裡的弟弟,看著弟弟漂亮的女兒……他居然有了“討厭”的念頭……

  這樣的自己,活該去死!

  那個晚上顧蘇流了很多血,紅色的液體從顧蘇的牙齒、鼻孔大量的湧出來,一開始顧蘇還慌張地去堵,摸索了半天還是止不住,他索性放棄。

  或許就這樣死了吧?

  即將倒向黑暗的前一秒,顧蘇模模糊糊地想著。

  不過儘管這樣,顧蘇還是沒有死。

  “你的鄰居找你借衛生紙啊,然後敲了半天覺得不對頭,就衝進去了……”

  又是鄰居啊,不知什麼時候搬到自己旁邊的鄰居是個好人,沒事總是過來找自己聊天,要不然就是借這借那,第一次在對方面前大出血把人嚇了一跳,明白自己病情之後,那個鄰居就更經常拜訪自己的蝸居。

  “嗯嗯,我經常敲你的門好了,免得哪天你胡裡胡塗死掉了。”

  那個鄰居是這樣說的,不過顧蘇確實因為這句話得救。

  這年頭,這樣愛管閒事的好人真的不多了,改天要好好謝謝人家——躺在床上,顧蘇想著。

  沉重的疲勞很快襲來,顧蘇慢慢地再度陷入黑暗。

  顧蘇和周公約會的時候,門外他的好心鄰居也明顯跟人有約。

  “這次也是多虧了你,我會給你漲工資,以後還請你繼續照顧這個人。”男人的聲音稍嫌清冷,不過語氣卻真摯。

  “哪裡,您雇用我,這原本就是我分內的事。”對話的另一方——顧蘇的好心鄰人聽到自己會漲工資,立即眉開眼笑。“您忙,我先走一步。回去幫顧先生把換洗的衣服拿來,醫生說他這回住院要久一些。”

  扮演一個好心的鄰居就可以每月拿自己現在工資三倍的錢,天上掉餡餅的事會砸到自己頭上來,男人真是從來沒敢想過,現在他只祈禱自己那個看起來健壯實際上病弱的鄰居可以多活幾天,那樣自己就可以多接幾張天上的餡餅。

  點點頭,看那人離開,蘇白在病房前站了好久,終究沒有進去。

  哥哥還能撐多久呢?蘇白不知道,不過蘇白卻知道:哥哥還能撐多久,自己就能撐多久。

  很早以前他就這麼想了。

  他後來才發現,他們這對以為彼此沒有隱瞞的兄弟,其實互相隱瞞了很多事情。比如哥哥隱瞞了他的病情,比如蘇白隱瞞了他早就知道哥哥的病情。

  自己好歹是“前”醫生,雖然是整形科。

  事情發生的那一年,哥哥以為他年紀小什麼也不會記得,可是哥哥忘了麼?虧他還經常誇他很聰明,很聰明的小孩一般記事早。蘇白記事雖然不算很早,不過該記住的也都記住了。

  那些被記憶的事情包括成為哥哥夢魘的那個男人,還有哥哥記不清長相的那個男人的女兒。

  這個時候蘇白會再次感慨家族性格的力量:他果然是何家人。

  做任何缺德事都面不改色,直到現在很多人還以為他是最無辜的人,包括受害人自己,比如奎茵。

  蘇白想奎茵一定忘記了,那天他們倆第一次認識的時候,是他主動搭的訕。

  有付出,有犧牲;付出的是時間,犧牲的也是時間。

  又是一個十年。

  人真的會慢慢習慣某種生活,可是這麼久了,蘇白還是無法習慣沒有哥哥的生活。

  結婚,生子……這些事情發生得就好像做夢,只有蘇白還沉浸在事情發生前的那個早晨:自己躺在床上,哥哥把剛買的白帶魚貼在自己臉上。

  “今天做你愛吃的菜!”

  許久沒有拿手術刀的手僵了吧?

  許久沒有吃哥哥做的飯的舌頭,已經忘了哥哥飯菜的味道了吧?

  可是兩個人一起的日子怎麼……就像是進行式呢?

  哥哥那個笨蛋,來看小夭都不來看自己,小夭喜歡他,雖然不說可是蘇白知道。

  有點嫉妒的,有點驕傲的。

  嫉妒自己喜歡的人被人喜歡,驕傲自己喜歡的人就是那麼好。

  小夭說到帶她出去玩的人是個“長相像壞蛋的好人”的時候,蘇白笑了。

  該死地貼切!

  蘇白掩著臉笑了。

  那個笨蛋!來了就來了,為什麼……不看自己一眼呢?他不知道麼?他一直在等他啊。

  為了讓那個人隨時知道自己的消息,向來不喜歡私生活曝光的蘇白,將自己的生活徹底透明化。

  他不能走,不是留戀,這個家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

  確切的說,這裡本不是他的家。

  家是那個人在的地方。

  可是,他走不了,為了那個人,他不能走。但眼前……

  “蘇先生,令兄的情況不樂觀,老實說,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配型,怕是……”

  前段時間醫生對自己說過的話再度浮上心頭,蘇白緊鎖了眉頭。

  “輸血不行了麼?”

  “那個……老實說,現在已經不太能維持了。還有,令嬡的配型結果出來了,那個……不行……還有,令嬡的年紀還太小,以後最好還是不要再做類似的抽配比較好……”

  “那個不重要,對了,國外的骨髓庫查過了麼?去國外做手術也可以,多少錢我都可以付的。”

  “很抱歉,沒有發現合適的……”

  “……那樣啊,我會想辦法。還能堅持多久呢?”

  “不超過一年。”

  一年。

  哥哥的壽命……還剩一年。

  沒關係,每次醫生不都這麼說麼?還不是讓他們挨過了一個又一個一年?

  十個一年,就是十年。

  咬緊牙關,蘇白做了一個決定。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一天晚餐後,蘇白不冷不熱地建議。

  “咦?”對於丈夫忽然的提議,奎茵有點驚訝。

  “小夭太寂寞了,給她添個妹妹吧。”只能是妹妹,奎茵基本上生不了能活下來的男孩子。

  面對丈夫的提議,奎茵心中先是驚愕,然後愁苦,最後苦澀中慢慢漾出一絲絲甜蜜。

  何老太太私下找過自己,委婉地說如果自己生不出男孩子的話,不妨給丈夫一個機會,只是找個女人生一個孩子,何太太的身分還是她的。

  話說得委婉,不過奎茵卻知道老太太語氣的嚴厲。

  重血統的何老太太,是不會放任何家因為一個生養不了男孩的媳婦斷掉的!她要的只是血統的延續。

  奎茵什麼都可以做的很好,可偏偏就是無法給何家一個健康的男孩子。

  基因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第一個男孩子死去還可以當作意外,他們都年輕,還可以生養,何老太太只是溫言安慰著他們;然後第二個男孩子出生,活了兩年,又因為同樣的原因死去了。深入檢查後,問題居然在她身上!

  醫生說,如果致病基因出在染色體上,那就是遺傳病。

  女性很少碰到兩條染色體位置都有致病的情況,一條X染色體致病基因,往往可以被另外一條X染色體上正常的基因所掩蓋,所以表現不出症狀。

  男性則不同,只有一條X染色體的男人,如果染色體上有致病基因就沒有相應的正常基因掩蓋,因而註定發病。這就是很多遺傳病只遺傳給男性的原因。

  那些孩子的病正是那種病。

  醫生盤問奎茵的家族史,奎茵不知道,神通廣大的何家立刻派人整理,一天後奎茵的家族病史就出現在了醫生面前,醫生的話被徹底驗證正確!

  奎茵的叔叔正是甲型血友病患者,他的病因來源於他的母親,病源越過奎茵,傳給了奎茵的兒子。

  這是明顯的隔代遺傳現象,伴性遺傳,傳男不傳女。

  這是X連鎖遺傳病。

  奎茵的父親沒有發病的跡象,可是並不能排除患病的可能。

  “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好啊。”輕輕地,奎茵點了點頭,丈夫很久沒有抱過她,如今這個時候提建議,會不會是……

  “那明天去醫院吧。”蘇白冷冷的聲音毫不留情地抹殺了奎茵的幻想。

  他們至今所有的孩子,除了第一個孩子以外,都是人工受精。

  “這麼急啊……”輕聲說著,奎茵抹了抹口離開飯桌,她沒看到聽到她輕聲呢喃的丈夫,一瞬間蒼白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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