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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是特別的。”這樣的話完全不能稱為安慰,“世事並不能全盤照搬山椒魚和青蛙的故事。”

  “山椒魚不會憤怒至極。”

  “梅洛斯並不傷心。”

  “梅洛斯不懂政治,但對於邪惡,他卻比誰都倍加敏感。”鄉田順子突然背誦起來。

  “你也背出來了?”

  “我對春的事情知道得很詳細。”她認真地說,然後側著頭問,“你不覺得春很像這個梅洛斯嗎?”

  不懂政治,但對於邪惡,他卻比誰都倍加敏感。我也在心裡暗暗背誦。原來如此,或許他們真的很像。

  “但是昨天你還是在跟蹤春。”

  “那個有點不一樣。”她垂下眼,顯得有些困惑,“我說過,最近這段時間,春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吧?”

  “是的。”

  “我很擔心。”

  “為什麼?”

  “太奇怪了。”她的說法很曖昧,但對於像她這麼一個長年累月的跟蹤狂來說,這樣的回答卻自有其說服力。

  “春的言行一直都很奇怪。”

  “我已經放棄想要和春彼此相惜,但我沒法坐視春出事。”

  “出什麼事?”

  “春的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

  “這話我已經聽得要吐了。”

  “看到那本筆記本,我真的很害怕。”

  我並沒有問她到底在哪裡看到的筆記本。或許是乘隙偷翻了春的包,也或許是偷偷潛入了春的屋子,方法多種多樣,但理由卻只有一個。

  “我很害怕。我第一次看見寫滿人名的筆記本。剛才說到的戈達爾也是。”

  “戈達爾也是?”

  “我本來以為他只是單純地喜歡戈達爾,但最近調查後卻發現,他把同一盒錄像帶反覆借了好多遍。”

  “什麼電影?”

  “不止一部,是好幾部。”她一邊說一邊翻著自己的包,取出記事本。

  “這個,難道是……”我忍不住問道,“專門記錄跟春有關的事情?”

  “是的。”她有些害臊,“全都是春的情報。”

  “像是春的辭典啊。”我粗粗掃了一眼,只見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這本東西還真厚。”

  “你為什麼不問我有幾本?”她笑道。

  我也沒有問她是從哪兒搞來的錄像出租的情報。大概是跟店員套近乎然後問到的吧。如果被像她這麼一個奧黛麗·赫本似的美女搭話,店員一定會眉開眼笑地把自己手上的情報如實相告。

  “《小兵》、《中國姑娘》、《阿爾伐城》、《戈達爾之李爾王》、《戈達爾之偵探》還有《戈達爾之訣別》[注]。”她列出一堆名字,“雖然也沒什麼關係,但是這些片子的抬頭都有寫明是‘戈達爾的’電影呢。”

  [註:日本發行的《李爾王》、《偵探》、《訣別》的標題都加了戈達爾的名字。]

  “算是警告吧。這是戈達爾的電影,請在了解這一點以後再觀看,就算有怨言我們也不會承擔責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個人的電影很無聊嗎?”

  “很酷,然後,很好笑,也很無聊。”

  “無聊嗎?”

  “是褒義詞。”我補充道,她顯得很驚訝,我繼續說,“他是最好的導演。”但我不認為她能理解我的話。

  “總之,春從出租錄像帶的店裡借過好幾次反覆看。”

  “好幾次?”

  “是的,借了十幾二十次。我有一個朋友是精神科醫生。”她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卻依舊說道,“我和他談過一些,他說,這可能是強迫症或者是某些奇怪的預兆。也有可能是有偏執狂的傾向。”

  “怎麼可能。”我想要否定,卻找不出論據。

  “大概只是要寫有關戈達爾的論文吧。”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腦中依舊很混亂。就算再怎麼喜歡一個導演,如此高頻率地反覆看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這不正常,至少,是病態的。”

  “是啊。”她表示附和,“所以,你下次問問他吧?”

  “問他筆記本的事?”

  “戈達爾的事也要問問。”

  “也對。”雖然我輕易地答應了她,但實際上我並沒有信心是否能對春問出口。

  似乎正在她決定不再沉迷於春的時候,卻發現春有些異樣。

  “如果我能對這件事情也放下心來,我相信今後我一定能夠脫離春好好生活。”

  她低著頭,泫然欲泣。“這有什麼好哭的。”我掃興地說著,而鄰桌的學生們則對我投以責難的眼光,似乎是怪罪我弄哭了美女。真是冤枉啊,我嘆息著,突然想到:或許除了筆記本和戈達爾以外,她還隱瞞了些別的事情,而她似乎正為此而害怕。

  和鄉田順子——也就是夏子小姐走出餐廳後,我們彼此告別。

  山椒魚很悲傷,梅洛斯很生氣。“那麼,春呢?”我問她,“那麼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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