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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靜心亂如麻。她想到了崔淼會不離不棄地跟來,卻萬萬沒想到他會自薦為襲擊蔡州的嚮導。她向他望去,那張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灑脫、淡定,還有一點點惱人的漫不經心,仿佛對什麼都不在乎。但只有她知道這是表象,他的心思比絕大多數人都深沉,決心也比絕大多數人都堅定。

  崔淼也在回望裴玄靜,眼神溫柔中含著戲謔。每次看到他的這種目光,裴玄靜就覺得自己成了他的同謀,正共同策劃著名對這個世間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惡作劇。

  她收回目光,望著李愬道:“我還是不明白,將軍要我作什麼保?”

  “奇襲蔡州是相當冒險的行動,萬一消息泄露,參與行動的將士們很可能會全軍覆沒,對於削平淮西藩鎮,剿殺吳元濟亦是重大打擊。所以,這次行動必須成功。而成功的關鍵之一就是:一名絕對可靠的嚮導。”李愬是武將作風,言談直截了當,“既然裴鍊師與這位崔郎中彼此熟識,本將就請裴鍊師為他作一個保,擔保此人效忠大唐,絕無二心。如此,本將才敢用他。”

  裴玄靜的心更亂了,遲疑之中,聽李愬又道:“裴鍊師若不肯作保,本將便將他一殺了之。”

  她驚問:“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聽說了我們的計劃,若非我方,當然得殺人滅口,留著就是禍害。”

  裴玄靜明白,李愬把自己逼到牆角了。要麼是,要麼否,沒有含糊其辭的餘地。而且,如果她選擇說“是”,崔淼就要加入到極其兇險的奇襲行動中去;但如果她選擇說“否”,那麼崔淼立刻就會死在她的面前。

  裴玄靜注視著李愬,鄭重地說:“將軍,我願為此人作保。他雖出身淮西藩鎮,但已歸順朝廷,數月前他在長安還救過皇子。”頓了頓,她用更加強調的語氣說,“他是絕對忠於大唐,忠於當今聖上的。”

  “太好了!”李愬朝案上猛擊一拳,“果然是老天爺要助本將打贏這場仗!”

  他又輪流看了看裴玄靜和崔淼,豪爽地笑道:“二位真是幫了本將的大忙了。裴鍊師,我這便將奇襲計劃擬寫出來,請鍊師帶去郾城呈給裴相公,獲准後即刻行動。崔郎嘛,就留在營中,隨時等候出發。”

  從文城到郾城,快馬兩三個時辰便到。為了不引起注意,李愬要求裴玄靜乘夜出發,這樣明天黎明前就能見到裴度了。抓緊的話,裴度當天便能回信過來。這樣最快在明天夜間,就可以發起奇襲蔡州的行動了。

  好似真有神助,晚飯過後一場暴雪如期而至。雪越下越大,山川田野很快閃耀起銀光,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勾勒出隱約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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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靜佇立窗前,呆呆地凝望著漫天飛雪。

  “靜娘還要看多久的雪?”崔淼在她身後說,“李將軍安排了靜娘一更天動身,我們只有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了。”

  裴玄靜緩緩地轉回身來:“是你讓李愬將軍那樣逼我的?”

  “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他直接要求你證明我的忠誠,你很可能為了不讓我參加奇襲行動而說謊。靜娘並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我就請李將軍給你兩個選擇,讓我死或者讓我冒險。”

  “你還真是……”裴玄靜咬牙,“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

  “在這一點上嘛,其實靜娘和我很像。”

  裴玄靜想狠狠罵他幾句,偏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靜娘,”他上前一步,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你不希望我涉險,這番心意我都了解,所以我才非要這樣做。”

  “這樣會很危險的。”她的眼圈一紅,連忙別轉頭,並沒把手抽走。

  “但只有這樣才能取回玉龍子。”

  “你就那麼有把握嗎?”

  “隱娘對我一向不錯,至少會聽我說幾句,我一定能說服她的。”

  “萬一說服不了呢?萬一聶隱娘翻臉不認人呢?萬一吳元濟事先得到消息設下埋伏呢?萬一雪下得太大封住了路,你們行軍受阻……”裴玄靜的嗓子哽住了。

  “行了行了,”崔淼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相信我。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把玉龍子擱在這裡。你不是說玉龍子是神物嗎,它會保佑我的。”

  “那……”沉默片刻,裴玄靜方垂眸道,“我先替自虛謝謝三水哥哥。”

  崔淼詫異:“自虛?這和自虛又有什麼關係?”

  “之前,我沒有全說實話。”

  “是嗎?”崔淼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其實,我答應漢陽公主瞞著皇帝尋找王質夫,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裴玄靜悠悠嘆道:“起初,我一點都不想答應這個任務。可是漢陽公主說,只要我同意成行,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助我離開長安。崔郎,你是知道的,我在金仙觀中形同囚犯,假如真能就此脫身,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但我走了不要緊,自虛怎麼辦?上回因為地窟的事情,皇帝已經起意要殺他。如果這次我再不告而別,皇帝必將遷怒於他。崔郎,你說是不是?”

  崔淼點頭。

  “所以,我就向漢陽公主提出,光設法幫我離開長安還不夠。她還得答應一個條件,待我完成任務之時,她必須保證把自虛也安全地送出長安。”

  “她答應了?”

  “嗯,我們講好的是,一旦我取得王質夫的確切消息,就立即送信到公主府中。漢陽公主得信後,便會派人到金仙觀接出自虛,再悄悄將他送到昌谷,我會在家裡等他。”

  “這個計劃可行嗎?”崔淼好像有些懷疑。

  “我當時認為,整體還是可行。漢陽公主和我同謀欺君,等於有了把柄在我手中。如果她不按計行事,我可以將王質夫和玉龍子的原委統統報予皇帝,她絕對不敢冒這個險,此其一。其二,金仙觀周圍雖然一直有金吾衛把守,但他們最留意的人還是我。至於自虛,在他們眼中多少有些呆傻,且無足輕重。所以我離開京城後,他們的防衛之心必然鬆懈。漢陽公主還是有機會把自虛偷接出來的。”

  “但自虛是個死腦筋,怎麼可能跟著陌生人走?”

  “無妨,出發我前叮囑過自虛,如果有人對他說出暗語,他就可以相信對方。”

  “暗語?”崔淼的眼睛直發亮,“原來你也玩這一套啊,靜娘!”

  “你休要大驚小怪的。”裴玄靜被他羞得臉都紅了。

  “什麼暗語,說給我聽聽?”

  “就是……長吉的那首《催妝詩》。”

  這是她第一次到長吉家中時,李彌向她念出的詩。正是通過這首詩,她被李彌接納為嫂子,成為了他在世間唯一的親人。

  ……六宮不語一生閒,高懸銀榜照青山。長眉凝綠幾千年,清涼堪老鏡中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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