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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蘭,你太偉大了!你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任何人是辦不到的,我何德何能,而受你們姐妹的非常恩遇。”程科長感動得眼裡含著淚花。

  李麗蘭歉意地說:“慈航,請你原諒我!此次來京的一切安排,全出自我的主意。我姐妹倆千山萬水逆人流而回,就是要動員你一同到香港去。至於你日後的經濟、生活、事業、前途,我倆都替你做了妥善的安排,不必你操心。愛情方面我倆姐妹情同一體,不分彼此,你不也不必內疚於衷。這次來京,我既不到南京瀋家,也不去揚州娘家,而是專程前來找你。

  你可要體諒我們一片誠心。南京勢難保存,你得馬上想個辦法,脫離此地,一定要到香港去!

  我們等著你!”

  李麗蘭的言辭委婉懇切,三人都鼻酸眼紅了。

  花錦芳含淚拿出三張飛機票,對程科長說:“現在,飛機票得之不易,簡直是一張命紙。

  如今不得不把一張機票報廢,我寧願中間空著一個位子,也不想再插進一個陌生人,令人傷心。慈航,千叮嚀,萬囑咐,希望你早日南來香港歡聚,要相信我們姐妹對你的真情!”說著,把其中一張機票撕得粉碎。

  三個人的心也碎了!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生離死別!

  “上機的時間到了,請各位乘客馬上登機!”女廣播員清脆的聲音在他們聽來異常尖厲,仿佛刺透了心肺!

  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候機室里處處響起了欷噓聲。

  程科長雖然持有特別通行證,能夠越過封鎖線,但卻不能靠攏客機。只見她倆最後上了飛機,在艙口停住,回頭頻頻向他揮手。

  程科長的心也上了飛機,眼睛被淚水模糊了。

  客機的引擎加速運轉,機艙向前推進。

  伊人一聲我去也,別了金陵!

  程科長痴痴地仰望著,直到機影消失於萬里碧空,空蕩蕩的機場只剩下他孤寂一人。

  他無精打采地駕著吉普車駛向歸途,路旁的景物向後倒去,難忘的往事卻迎面撲來,歡樂的回憶滲進了離愁,都化成傷感。汽車開到十車路口,突然一輛軍用吉普違反了交通規則,橫穿而過,他來個急煞車,倖免車禍。

  這一驚,驚破了金陵春夢!

  他回到警局,好像失群的孤雁,感到寂寞,惆悵。平時,他一到科長辦公室,周凌就來服侍,楊玉瓊就會接來一疊公文、案件向他匯報。今天,兩人都不見,由於公務叢集,他也無暇查問。他強制自己,振作精神,料理案件,安排工作,直到下午三時,才把公事處理完畢。

  一清閒下來,離愁就纏住他。他鎖好抽屜,正準備回寢室休息,周凌從外面進來,一見到他,就嘆惜說:“科長,你來遲一步,真是太遺憾了!”

  “為什麼?”程科長心裡有著不祥的預感。

  “瓊姐去新加坡了。”

  “新加坡?”程科長的心像被誰提了起來。

  “對。她等了你兩天,沒有等到,都急得哭了,只好動身。除了局長和我之外,局裡還沒有人知道她走了。她是全家一起去的,我送她到下關碼頭。下船後,她一直站在甲板上,憑著舷欄,希望最後能看你一面。船上的汽笛嗚嗚地叫,她才絕望了,拿出一封信,叫我交給你!”周凌說著,把信遞給程科長。

  程科長急急調開信封,拉出信箋,展開一看,內寫:

  慈航科座:

  人生如夢,好景難留,提筆作書,心如刀剮。

  我追隨你左右,整整三年。三年來,你給了我智慧和力量,豐富了我的人生;你教我許多破案知識,提高了我的業務水平。在你精神感召下,凡事不計份內、份外,夜以繼日,不辭勞苦,任勞任怨。為了贊助你事業成功,我渾身是勁,樂而不疲。與你一起工作,我感到歡樂和幸福!如今,那可留戀的日子一去不複述了!每念及此,肝腸寸斷!

  南京虎踞龍蟠,作為偏安帝都,主要靠那長江天險。古人言:“保江必保淮,淮不保,江亦亡!”近來徐蚌一戰,淮水全線崩潰,長江失其屏障,南京岌岌可危,大局至此,實屬天意!

  家父一向僑居國外,由於日來戰局緊張,危及京都,老人家即由新加坡返國,要舉家外遷。入境手續,早已辦妥。連日來,他對我一再施加壓力,要我棄職南逃。為了你,我堅決反對,以致父女之間,日夜爭執。拒料老父暗中通過關係,與警廳周旋,警廳竟准我長假離職。此事木已成舟,我不得羈留。

  我深知如此見危趨避,無疑臨陣脫逃。當時素貞調動工作,由京轉台,我曾諷她金蟬脫殼,貪生怕死。她的調動,還算名正言順,而我這長假離職,將何以自圓其說呢?我愧對素貞,更何顏以對同舟共濟的袍澤。

  我此次之行,本局除局長和周凌外,其他人全不知道。這次航程,由下關乘輪船,溯江西上,到漢口改乘火車,順粵漢路直達廣州,轉港赴坡。我想在臨行前夕,和你單獨暢談,傾訴衷情。不意望眼欲穿,盼君不見。迫問周凌,也不知去向。你一向外出,行必有方,周凌無不知道,這次行蹤詭秘,殊出反常,令人難解。我原定前日啟程,船票已購,只好延期,一等再等,一延再延。嚴命逼迫,勢難停留,只好灑淚江中,忍痛而別!

  三年來蒙你愛護、關懷,情超手足,恩過同僚。三年之中,彼此不避嫌疑,流露真情,我實有心,你非無意。恨我太過膽怯,始終不敢邁過雷池,坐失良緣,追悔莫及。嗟夫,慈航!從今之後,海角天涯,相見無期,刻骨相思,千秋同恨!一慟!

  瓊灑淚留筆

  程科長看完信,耷然若喪。他兩手掩面,雙肘支在桌上,三年來與楊玉瓊相處的情景湧入腦海,一樁樁一件件都濺起激情的浪花,歡樂的往事,如今都化成痛苦的回憶。時間的長河在奔流,地球在轉動,哪年哪月再會有期?

  想著楊玉瓊,又聯想到柳素貞。素貞和他相處也是三年,她思想比較成熟,對愛情,外冷內熱,合而不露,對他十分關心,敏感的他早已看在眼裡,只是沒有表露罷了。她對政治、軍事以及國際問題,都特別留心,對於形勢看得很清楚。她這次的工作調動,確如玉瓊所說的“金蟬脫殼”。她臨走前夕,約他長談,毫無保留地表露真情,承認自己調台是脫身之計。

  她估計楊玉瓊也會到新加坡去。她還秘密告訴他,黃廳長馬上會調到台灣,希望他設法跟廳長一起赴台,她在台北等他。

  柳素貞走了,楊玉瓊也去了,程科長折了股肱,塌了半邊天。現在人心惶惶,各自為計,剩下的人,究竟何去何從?

  正當他陷入極端痛苦之際,桌頭的電話機響了。程科長拿起話筒,一個熟悉的女聲在呼喚:“請程科長聽電話。”

  “我就是。”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麗麗死了!”

  程科長聽出是史朝雲的聲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請你再講一遍!”

  “麗麗死了,前天晚上她被車撞死了!”

  程科長呆住了,手握著話筒,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你能來嗎?我在‘蘇廬’等你。”

  “我馬上就來!”程科長有氣無力地放下話筒。

  周凌在旁邊問:“是史小姐的電話嗎?”

  程科長神不守舍地點點頭。

  周凌接著說:“這兩天,不是楊小姐,就是史小姐,來往穿梭一天幾趟,不是電話,就是親自來訪,我也不知道你去哪裡,只好說,你有事,到上海去了。”

  提到上海,周凌想起一件事,又補充說:“麗麗小姐曾經來過兩次電話。”

  “她什麼時候打來的?”幻想亮起希望的光芒,程科長迫不及待地問。

  “你走後的第二天。第一次上午十點左右。最後一次下午七點多。我對她說,你到上海去了。”

  電話的時間在她出事之前,程科長的希望破滅了,絕望之下,他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他硬咽地對周凌說:“麗麗小姐被汽車撞死了!”

  “麗麗小組死了?天公不長眼!這麼好的人,又年輕,又漂亮,歌又唱得那麼好,不該死得這樣慘!”周凌想到麗麗小姐平時對他的喜愛,淚水盈盈。

  “周凌,我馬上到‘蘇廬’去,這裡的事,你照應一下。”程科長交待周凌一句,便匆匆出門去了。

  史朝雲和小梅早已位候在“蘇廬”門口,一見程科長,淚盈滿眶。

  他們進入“蘇廬”,滿目淒涼,花糙樹木,假山溪流都失卻了生氣,都為主人之死而默哀。程科長只覺得陰氣襲人,心臟仿佛縮小起來,心房空蕩蕩的,有說不出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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