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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天華說這番話時雖然努力克制情緒,儘量保證措辭不那麼激烈,大家卻都聽出他心中的強烈不滿。

  沈恕也黑了臉,語氣十分嚴厲:“我剛才已經說明,李有仁先生的身份和研究成果都經過主管部門確認,他的加入,能夠幫助我們的偵破工作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我們作為一個團隊,必須互相信任、支持、合作,而不是懷疑、牴觸、拆台,否則,我們把有限的精力用於內耗,工作效率將大打折扣。”

  沈恕在警隊裡的威信很高,從來都是言出令行,極少聽到質疑和反對聲音。這次會議上許天華的公開頂撞和沈恕的無名之火,幾乎都不曾有過先例。

  我和可欣面面相覷,都不敢出聲,只能在內心深處默默地支持許天華。杜逸群低眉順眼,看不出態度。李有仁更是靜坐不動,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像一尊佛爺。

  許天華一向敬畏沈恕,這時強行出頭表達反對態度,內心十分激動,臉漲得通紅,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對不起,沈支隊,我尊重李有仁先生的研究方向和成果,但是不能接受和他一起工作,尤其是一起開展偵破工作。”

  會場陷入難堪的寂靜。氣氛冰冷而壓抑,像是置身於低矮、狹窄、黑暗的冰窖中,讓人迫切地想要逃出去。

  沉默三分鐘後,沈恕終於開了口,語氣低沉卻斬釘截鐵:“天華,我允許你退出大案組。”

  這是沈恕在許天華和李有仁之間做出的選擇。許天華是警隊中堅,參與並領導過許多大案要案的偵破工作,說得上戰功赫赫。李有仁卻是第一天在警隊露面,來歷不清不楚,說話不三不四。

  沈恕卻留下李有仁,放棄許天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個選擇都讓人齒冷、寒心。人要久處才能看出真心,也許以前我們都被沈恕的光環蒙住眼睛,忽略了他的另一面。

  許天華站起來,也許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勉強笑一笑,目光中寫滿留戀和委屈。他轉過身走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我鼻子一酸,差點兒哭出來。

  沈恕問:“還有誰有不同意見?”

  沒有人接話。

  沈恕揮揮手:“散會。”

  4

  2013年8月25日。

  楚原市刑警支隊。

  按照分工,可欣全天候配合李有仁工作,這是他從警以來最枯燥卻難忘的經歷之一。

  可欣私底下抱怨不迭,說李有仁整天什麼事也不做,就守著那個鋥亮的、收音機似的盒子,不停調頻率,豎起耳朵聽裡面吱吱啦啦的電流聲,還煞有介事地拿筆記錄,好像真的聽到了什麼一樣。可欣邊說邊忍不住笑,覺得自己這兩天的言行無比荒唐。

  初來乍到的杜逸群倒是在連日的抓捕工作中嶄露頭角,令警隊刮目相看。他雖然已屆中年,身手依然矯捷,並不遜於年輕人。而且他頭腦冷靜,反應迅速,敢打敢拼,具備一名優秀刑警的全部素質。警隊裡都說沈恕慧眼識人,又說杜逸群未能早日加入警隊是浪費人才。

  杜逸群辦案之餘,也湊到李有仁的工作室里看看西洋景。他對所謂的神秘現象似乎並不排斥,神情中充滿好奇。所以李有仁願意和他說話,給他講解亡靈對話的細節。可欣在旁邊像聽天方夜譚似的,內心認定李有仁是江湖騙子,在吹牛。

  可情況還是慢慢發生變化。

  一天黃昏我出現場回來,可欣一臉黑線地來找我,說李有仁破案了,不是十五年前那起滅門案,卻也是一起陳年積案。李有仁通過他那個收音機似的盒子和死去八年的被害人取得聯繫,問出了真兇。

  我知道可欣不會騙我,卻還是半信半疑:“假的吧?這太顛覆人生觀和世界觀了,哪有這回事?”

  可欣都快哭了,滿臉的迷惑和沮喪:“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昨天上午,李有仁不停調頻,那東西吱吱啦啦地響,我昏昏欲睡。突然,盒子裡傳出來說話聲,很不清楚,可是能確定是老年男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空曠而且發散。李有仁揪著我幫他聆聽和記錄,我當時還以為他在搗鬼,也沒怎麼上心。可是記下斷斷續續的十幾個字後,我就有些發懵,那聲音說的是‘二零零七,八月十五,大橋頭,李天水殺,文——平’。這案子我知道,雖然是和平區分局辦的,但是他們曾經報上來過。這時間地點都對,被害人是一個退休老師,叫文昌平,兇手是他教過的學生,名叫李天水,作案後潛逃,一直不知道他藏身在哪裡。”

  我說:“那也不能證明不是李有仁在搗鬼,這些都是大家早就知道的案情。”

  可欣撓撓頭說:“如果只有這些,我也不會把它當成一回事。可是接下來李有仁開始對著那個鋥亮的收音機說話,而且他發出的聲音也是空曠而發散的,不像是人的聲音。我勉強能聽出來李有仁說的是‘李天水在哪裡’,那時我就感覺身上發麻,好像汗毛都豎起來了。更要命的是盒子裡居然傳出來回答,清清楚楚的六個字,‘大邑縣後坪鎮’。”

  “大邑縣後坪鎮是鄰省轄區,距離楚原三百多公里。沈隊聽到匯報後,派老呂和杜逸群帶人趕到後坪鎮,在市場裡把擺攤賣肉的李天水抓個正著,那小子在回楚原的路上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你說這事邪不邪?”

  我感覺後背上直冒冷氣,禁不住打個寒戰,說:“假的。青天白日的,還能見鬼了?”

  可欣搖搖頭,不知是贊成還是反對我的意見。

  5

  2013年8月31日。

  楚原市刑警支隊會議室。

  又一次案情研討會。還是上次那幾個人。

  沈恕的表情依然嚴肅,眉頭卻不像上次那樣緊鎖,貌似對這些日子的辦案效果還算滿意。他先是肯定並讚揚了李有仁的工作成績:“李有仁先生的研究成果具有難以估量的現實意義和應用價值,相信在未來的日子裡一定會獲得更多的認可和更廣泛的應用。李先生在短短一周半的時間裡就幫助我們偵破兩起陳年積案,目前,兩名嫌疑人都已被抓捕歸案。‘1·23大案’雖然還沒有眉目,但是據李有仁先生判斷,他已經十分接近三名被害亡靈的頻率,雙方進行通話指日可期。”

  我們實在沒法不捧場,象徵性地給李有仁鼓了鼓掌。

  沈恕等掌聲平息,繼續說:“我再強調一遍保密紀律,李有仁先生的身份和研究工作都僅限於在座的幾個人知道,不要向外傳播。我近日聽到警隊裡有一些風言風語,以訛傳訛,扭曲了事實真相,對李先生本人和警隊的形象都有很不好的影響。等百日會戰結束後,我會找機會公開並表彰李有仁先生對警隊做出的巨大貢獻,但目前還要保守秘密。”

  杜逸群難得地舉手發言,表達對沈恕和李有仁的支持:“我是個粗人,雖然不懂李先生的工作原理,但是從心底里贊成。這不是封建迷信,我以前在書本上讀到過,人體能夠發射電磁波,在死亡後這些電磁波會變得相當微弱,但是只要科技足夠先進,仍然可以接收到。我說不明白,但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杜逸群的聲音粗而有力,說話速度又慢,給人一種憨厚樸實的感覺。

  李有仁不動聲色,頗有寵辱不驚的風骨。沈恕笑笑,不置可否,說:“省廳對李有仁先生也寄予厚望,希望在李先生的協助下,市局能夠一舉偵破‘731連環jian殺案’。”

  沈恕一說到“731連環jian殺案”幾個字,會議室里一瞬間寂靜下來,連每個人的呼吸聲都可以聽見。這起案子是楚原市新老刑警的心病,不能提,一提就痛徹心脾。

  “731連環jian殺案”發生在十七年前,那時沈恕、可欣和我都還在學校里讀書,可對此案並不陌生。事實上,楚原市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那起案子,或多或少都知道些關於“色魔屠夫”的傳說。

  “色魔屠夫”專門在夜間偏僻處攔截單身女子,毆打後實施強姦。他有一個變態的嗜好,就是一邊強姦一邊死命地掐被害人的脖子。當獸慾發泄完畢,被害人也氣絕身亡。

  第一起強姦殺人案發生後,楚原警方還把它當作普通的刑事案件來偵辦。事隔一周後,又發生了第二起,民間恐慌,官方震怒,警方才投入大量警力開始排查工作。哪料到半個月後,也就是當年的7月31日23點左右,巡邏隊員在路邊樹林裡發現一具下身赤裸的女屍,立即拉響警報,數十輛警車、幾百名警員出動,展開全城搜捕。

  喪心病狂的“色魔屠夫”就在警察搜捕期間,在第一個受害人被害約三小時後,在距離第一個案發現場約五公里路程的農家樂歌廳後面,jian殺了當晚的第二個受害人。

  至此已有四名女子遇害,全部系遭到強姦後掐頸至死。

  這個幾近瘋狂的挑釁行徑,好像一記重重的耳光擊打在楚原警方臉上,從局長、副局長到刑警隊長、刑警、巡警,都又羞又急又怒,恨不得當即把兇手抓來,親手把他千刀萬剮才解氣。

  當晚,市公安局召開局長緊急辦公會議,將此案命名為“731連環jian殺案”。市局領導班子決議:“731連環jian殺案”為近期內工作重心,全局各部門、各警種均為“731連環jian殺案”的偵破工作讓路,在人、財、物方面全力配合。市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掛帥,市局刑警隊、各分局刑警隊、各派出所的警員全部出動,在全市範圍內進行排查,凡是身體健壯、有夜間出行條件的單身男子,逐個過篩子。

  在這四起案子裡,除去兇手留在被害人體內的精液外,唯一可供追查的線索就是兇手在泥土地上留下的幾串腳印。楚原市公安局費盡周章請來公安部的足跡專家幫助鑑定,結果卻差強人意。這幾串足跡沒有一隻是完整的,全部是足尖的痕跡,也就是說,兇手具有極強的反偵查能力,在作案時是踮起腳尖走路。而公安部的足跡專家對這種情況一知半解,只能確定兇手為男性,中等身材,作案時穿一雙國產運動鞋,卻無法通過足跡分析出兇手的身高、體重、職業、特徵等。

  那個年代還沒有DNA鑑定技術,只能根據被害人體內的精液確定兇手血型為AB型,這使得逐戶逐人進行排查的工作量減小,可是對破案並沒有太大幫助。

  楚原警方的地毯式排查並非毫無收穫,一個月內,警方抓獲在逃犯二十餘人,打擊現行搶劫、強姦、兇殺犯罪十幾起,破獲賣yín嫖娼、賭博、吸毒、盜竊案件上百起,卻連“色魔屠夫”的影子都沒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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