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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2)

  “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鄰居遺憾地說。在稀疏的、燙成小卷的灰發間,可以看見粉紅色的頭皮。“如果她再出現,”她建議道,“我可以給你打電話。”

  “那太好了。”斯特萊克說。

  他的名字最近剛出現在報紙上,因此不敢遞上自己的名片。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和一張二十英鎊的鈔票一起遞過去。

  “謝謝,”她公事公辦地說,“再見。”

  他下樓時碰到一隻貓,他相信就是上次被凱薩琳·肯特踢了一腳的那隻。貓用警惕但倨傲的目光注視著他經過。他上次碰到的那幫小青年不見了,如果他們最暖和的禦寒服就是一件套頭毛衣,今天可就太冷了。

  一瘸一拐地走在濕滑的髒雪上需要耗費很多體力,有助於分散他紛亂的思緒。他問自己,這樣挨個兒盤查一個個嫌疑者,到底是因為利奧諾拉,還是因為夏洛特。就讓夏洛特繼續走向她自己選擇的牢籠吧。他不會給她打電話,也不會發簡訊。

  到了地鐵站,他掏出手機給傑瑞·瓦德格拉夫撥了個電話。斯特萊克相信這位編輯手裡有他所需要的信息,他也是在河濱餐館頓悟之後才知道自己需要這個信息的,可是瓦德格拉夫沒有接電話。斯特萊克並不感到意外。瓦德格拉夫婚姻岌岌可危,事業停滯不前,還有一個不讓他省心的女兒,憑什麼還要接一個偵探的電話?你不希望生活變得更複雜,而且自己有選擇權時,又何必再去找事呢?

  寒冷,無人接聽的響鈴,鎖著門的寂寥公寓:今天什麼也做不成了。斯特萊克買了一份報紙,去了托特納姆,坐在一位維多利亞風格設計師繪製的一幅性感女郎的圖畫下面,女郎身上輕薄的衣物跟植物纏繞在一起。今天斯特萊克感覺很奇怪,似乎是在一個等候室里消磨時間。往事像榴霰彈一樣,永遠地嵌進皮肉,因後來的事情而感染髮炎……關於愛情和忠貞不渝的情話,極度幸福的時光,一個接一個的謊言……他看報紙上的報導,但注意力總是飄移開去。

  妹妹露西有一次惱怒地問他:“你為什麼要忍受?為什麼?就因為她漂亮?”

  當時他回答:“確實有這個原因。”

  當然啦,露西以為他會說“不是”。雖然女人花那麼多時間把自己弄得漂亮,但你不能對女人承認漂亮是很重要的。夏洛特很漂亮,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他總是為她的美妙而驚嘆,總是因此而心生感激,因為有佳人相伴而暗暗自得。

  麥可·范克特曾說,愛情,是海市蜃樓。

  斯特萊克把報紙翻過一頁,對著財政大臣滿臉陰沉的照片,卻視而不見。難道夏洛特身上的那些東西都是他幻想出來的?難道他虛構了她的各種美德,為了給她令人驚艷的美貌增添魅力?兩人認識時他十九歲。現在看來,年輕得令人難以置信,此刻坐在這間酒吧里的斯特萊克,體重增加了二十多斤,還丟了一條腿。

  也許,他確實虛構了一個夏洛特,這個夏洛特只存在於他自己痴迷的腦海中,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也曾愛過真實的夏洛特,那個女人在他面前脫光衣服,問他,如果她做了這個,如果她坦白了這個,如果她把他當成這個……他是否能依然愛她……直到最後她發現了他的底線,美貌、怒氣和眼淚都不足以挽留住他,她便逃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也許這就是愛情,他想,在思想上跟麥可·范克特站在一邊,跟一個無形的、尖銳苛刻的羅賓辯論。不知為何,在他坐著喝末日啤酒,假裝閱讀關於史上最寒冷冬天的報導時,羅賓似乎就坐在一旁審判他。你和馬修……斯特萊克旁觀者清,而她還蒙在鼓裡:她跟馬修在一起的狀態,不是那個本真的她。

  哪兒有把對方看得清清楚楚的情侶呢?像露西和格萊格的婚姻那樣在郊區不斷互相妥協?像源源不斷找上門來的客戶那樣經歷令人生厭的背叛和幻滅?像利奧諾拉·奎因那樣對一個因是作家而“一俊遮百丑”的男人盲目效忠?或者,像凱薩琳·肯特和皮帕·米吉利那樣對這個傻男人懷有英雄崇拜?殊不知這個男人已像火雞一樣被捆綁和開膛破肚。

  斯特萊克把情緒弄得很低落。第三杯酒已經喝了一半。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喝第四杯時,倒扣著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一聲蜂鳴。

  酒吧里的人漸漸多起來,他慢慢啜飲啤酒,看著手機,跟自己打賭。站在教堂外,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去阻止?或者,已經辦完事,告訴我一聲?

  他喝完最後一點啤酒,才把手機翻過來。

  祝賀我吧。傑戈·羅斯夫人。

  斯特萊克盯著這句話看了幾秒鐘,然後把手機放進口袋,站起身,把報紙疊起來夾在胳膊底下,動身回家。

  他拄著拐杖返回丹麥街時,突然想起他最喜歡的那本書里的話。

  書埋在樓梯平台上那一箱東西的底部,他已經很久沒有讀了。

  ……很難擺脫歷時已久的愛:

  很難,但你必須想辦法做到……折磨他一整天的煩躁不安消失了。他覺得很餓,需要放鬆。阿森納隊跟富勒姆隊的比賽三點鐘開始,在那之前還來得及給自己做一頓遲來的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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