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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不到的人,放走又何妨?”師妹補充。
蔣言靈慌亂地嘉怡說“我離開一下”,師妹為她讓開一條路,對大家說:“這姑娘想通一些自己的事情。”
蔣言靈一路往外奔去,撞到了幾輛自行車。她抬頭看了一眼冬箐的公寓,衣服已經不見了,窗外晾掛的衣架也被收了進去。
但是還有光!房間裡還有燈!
蔣言靈快步衝上樓,每一個階梯都是回憶,她記得冬箐將她背上樓,她在冬箐背上瘋狂跳動的心跳,和有如窖酒般苦澀的暗戀,那是倏忽而過的時光,每分每秒都難以忘懷。她說蔣言靈,不要對未來恐懼。
那她何嘗不是對二人的未來恐懼?她邊跑邊想,冬箐,你這個偽君子,安慰了我,卻安慰不了你自己。
氣喘吁吁趕到屋前,門竟然是開的!她躡手躡腳走進去,房間依舊是原來的格局,卻少了些什麼。
一個胖大嬸走出來,說:“靚妹,你在找什麼?”
她說:“人呢?剛才還住在這裡的人呢?”
大嬸說:“哦,你說那個學生啊,她今天搬出去了。”
蔣言靈的心跳蹦在嗓子眼,顫抖地說:“她……她搬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啊,她什麼都沒說。”
“那她……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大嬸說:“什麼都沒有,這個學生很愛乾淨,走的時候和剛搬進來的房間沒有差別!”
如五雷轟頂,蔣言靈像是被封印在原地,大嬸還在念叨“要是每一個租客都那麼自覺就好了”。
蔣言靈衝到床邊,看樓下一輛剛開走的計程車。冬箐會不會搭著那輛車走的?她緊緊盯著車牌號,下一秒車頂亮出了空載的標識。
她終究還是走了,卻在離別的前一天,給她留下美好的願景。
我也在等你,冬箐。
第 22 章
這個聖誕節過得很平靜,蔣言靈已經許久沒和外婆說話了。聖誕那天晚上淑君向兩人提出邀請,外婆看了看蔣言靈面無表情的臉,婉拒了。
她依舊和外婆待在昏暗的公寓內,兩個人的屋子,潮冷卻溫暖。
公寓在周圍熱鬧的聖誕氣氛中顯得分外冷清,外婆端了一個自製蛋糕出來,上面是粗糙的奶油,無任何裝點,家裡沒有任何節日的布置,聖誕蛋糕在這個家裡並不常見。她發現蛋糕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水霧,想必是做好放在冰箱很久了。
“靈靈,吃點蛋糕吧。”外婆遞給她一把水果刀,蔣言靈將蛋糕豎切,裡面的蛋糕胚竟然是五彩的顏色。層次分明,她有些驚訝。
她給外婆切了一份,又切了一份給自己。外婆察言觀色,看她表情,不滿的情緒應該稍有緩解了。
蔣言靈賭氣後是深深的自責,畢竟外婆才是那個陪她蝸居十多年的人,自己無處發泄的火氣撒在老人身上算什麼?她自知沒有勇氣去和冼家人對抗,每每想起那個男人的眼神,就令她寒心。
她嘗了一口蛋糕,每一層都是不同的味道,很神奇。外婆對甜食很節制,放下刀叉,靜靜地闔眼休養。蔣言靈欲言又止,把脫口而出的話轉化為食慾,一口吃個乾淨。
這幾天來,她第一次在家裡開口說話。
她說:“外婆,你許個願吧?”
外婆睜開眼睛,顯得有些詫異,說:“我希望你平安快樂地長大,少些煩惱。”
蔣言靈說:“那我祝你健康長壽,闔家幸福。”
外婆失笑,後面那個祝願,似乎有點困難。可她看出外婆心情不差,因為她拿起刀叉又給自己切了一小份蛋糕。
“這顏色是怎麼做的?真好看。”
“紅色用的甜菜頭,黃色是南瓜,橙色是胡蘿蔔,黑色是巧克力粉,綠色是綠豆,”外婆放下碟子,說:“榨成汁拌在胚裡面,疊起來一起烤就行了。”
“是樓下糕點師傅教你的嗎?”
外婆說:“這是你老外婆教我的,而她又是當時家裡的廚師教會的。”
“老外婆漂亮嗎?”
外婆躊躇了,說:“記不大清她的長相了,在當時的上海,算是個美人吧。”
“你長得像老外婆嗎?”
“像。”
蔣言靈說:“那她一定是個美人。”
外婆咯咯地笑,放下了留聲機的老唱片。外婆愛聽老歌,老得能入土的歌曲經常在家裡迴響,周旋、林承光和李香蘭,一首“夜上海”更是占據了蔣言靈童年的回憶。今天外婆播的是爵士調調的聖誕快樂,很洋氣,也很溫馨。
蔣言靈回到房間,將自己滿是秘密的抽屜拉開,翻找到最底下壓箱的紙片,上面是幾年前冬箐留給她的話語,紙片已經微微泛黃,又是聖誕夜,不知道異國他鄉的那個人,現在還好嗎?
她沒有談過戀愛,卻陷入了漫長的思戀之中。
聖誕的後半夜,程施來了電話。
程施說:“聖誕快樂,靈靈,有沒收到聖誕禮物?”
蔣言靈說:“吃了一個五顏六色的蛋糕,外婆親手做的,你呢?”
程施說:“我們家姊妹太多,也不過聖誕節,但是今年收到了一雙新的球鞋……”她聲音挺開心的,“比起去年做工用的手套,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