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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真心成熟了,她變得很少說話,像大人一樣常常沉思。
如果是通過阿發的死而長大,蔣言靈希望她永遠不要長大成人。
她懷念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的真心,想到三人並肩回家的畫面,可能不復存在了吧?
第 7 章
運動課的時候,蔣言靈觀察到真心總是靠著一棵樹發呆,上課鈴響了也渾然不覺。現在是三月份,太陽還沒那麼猛烈,所以不可能是為了躲太陽而站在樹下,況且春天的樹經常掉蟲,大多數女生都敬而遠之。
等真心回課室了,蔣言靈偷偷拿了一塊紅色的鵝卵石放在樹的旁邊做標記。
她懷疑發財的屍體就在這棵樹旁邊,說不定就在她站的位置下面。
嘉怡還在請病假,真心早已不和她們一起回家。蔣言靈等到學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從抽屜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小鏟子和紙袋,她想挖出發財的屍體,體面地將它葬到寺廟附近。
太陽沉得很快,沒多久天色有點暗了。周圍的空氣很濕冷,蔣言靈有點害怕,她哈了一口氣打起勇氣,找自己標記的那棵樹。
將鵝卵石挪開,第一鏟下去挖出了一團蚯蚓,嚇得她立刻把鏟子丟了。但是她突然想起老師說土壤裡面有蚯蚓就說明養分很好,而且這些泥土是新鮮的,說明有人翻動過。
她悲哀地想,可能發財已經開始腐爛了吧。
幾鏟子下去,已經能感受到下面有東西了。她只手將那個盒子抱上來,掃乾淨上面的灰土,沉甸甸的,還有點重量。
附近有幾道射燈在掃來掃去,是學校的警衛員勘掃校園。蔣言靈抱著盒子躲近樹叢旁邊的灌木裡面,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她沒有將盒子帶回家,而是藏到了一個隱密的地方,等嘉怡回來一起打開。
真心並未發現那棵樹的異動,依舊每節運動課都在那裡發呆。而蔣言靈只是在另一個地方看著她發呆,像是注視一個沒有生機的靈魂。
以她的閱歷無法弄懂,為什麼真心對愛情那麼執著。這是本該遠離愛情的年紀,她活活像在為一個逝去的男人守寡。蔣言靈曾在一個快要倒閉的報刊上讀到,當一個女人離不開另一個男人,有可能是在為自己貞潔的逝去默哀。
貞潔?這個詞闖進來,帶著翻雲覆雨的氣勢。難道真心跟阿發……
那時候她在上課,惶恐的看了一眼已經不是同桌的真心,她把背脊挺得很直,讓她想到自己的外婆,“為了美,好痛。”
嘉怡回來了,臉上帶著大病初癒的倦容。她說有天晚上她夢到了死去的發財,只有一個頭,沒有四肢,沒有尾巴。
“它會不會找我報仇?”嘉怡驚慌地說。
“又不是你殺的,何必找你。”
“你有和真心講話嗎?這幾天。”
“沒有,但是我找到一樣東西,我懷疑裡面裝的是發財的屍體。”
她將嘉怡帶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就在操場上廁所後面的草叢中,箱子被很巧妙地掩蓋。
嘉怡有點害怕,或許今天不應該帶她來看,她的病才剛好。
“這是什麼……你確定發財在裡面?”
“我不確定,可我想不到有什麼東西需要埋進地底,除了可憐的發財。”
蔣言靈拿出偷來的小撬棍,她自認不是好小孩,也不需要為了這個身份偽裝自己。
兩人行動隱蔽,借著廁所昏幽的黃光敲開盒子。
裡面是一個瓦缽,蔣言靈伸手要打開,將要碰到蓋子的時候,頓了一下。
她默默把蓋子合上,嘉怡投來不解的眼神。
“靈靈,為什麼不打開?說不定裡面是發財的屍體!”
蔣言靈看著她:“真心是我們的好朋友,對嗎?”
嘉怡點頭。
“朋友之間不能窺伺隱私,對嗎?”
嘉怡躊躇地點頭。
“我們是在侵犯真心的隱私,對吧?”
嘉怡沒有說話。
“她說不定沒有那麼恨我們騙她,只是難過阿發的死。但這個盒子打開,她就真的恨我們了。”
嘉怡擔心地說:“那我們把它放回去吧。”
兩人又將箱子埋回了樹底下。
那天回家,蔣言靈飛速將自己鎖在房間內,靠牆瑟瑟發抖。
嘉怡一定不認識那個瓦缽,但她認識。
那是骨灰盒,說不定是阿發的骨灰。
真心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將它弄到手,說不定是從堂會的靈堂上偷回來的。她將阿發埋在學校里,那棵樹下,每天都去看他,和他在一起。
蔣言靈升起莫名的寒意,外婆不在家裡。
她瘋狂地用被子把自己捲起來,不留一點空隙。她害怕,害怕逝去的靈魂,害怕未知。
突然她打開抽屜,看到冬箐留下的紙片,一遍一遍地讀上面的話,就像咒語一般試圖讓恐懼退卻。
冬天姐姐,這是命運的安排嗎?為了讓她長大成人?她很無助,落入命運的泥濘無法掙扎。
她看著阿發的死,看著發財的死,看真心離開,看冬箐離開,說不定以後離開的是嘉怡,離開的是外婆,離開的……是自己。
分別,這就是分別嗎?
蔣言靈和黃嘉怡順利地升上女中,也和奶奶搬到了女中附近的出租屋內。據說真心去了跑馬地的國際學校,她想成為歌手,而那裡的機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