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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色工譚花。

  山色工陶色一絕。柳湘彩陶,其色如妖。這是關於山色工,流傳於世唯二的兩句話。在大部分對手都開始往陶罐上上色時,譚花還不慌不忙地往硯台里加水,捏了墨錠慢慢研磨。丹水在硯里隨波逐流,繞出一個漩渦,好似記憶的回溯……

  「師父師父,她們都點了紅點在眉毛這裡!我也想要。」

  「好,師父給小譚花點紅點咯。好……了!肯定比她們的都要紅,哈哈哈哈……」

  師父……柳湘的音容笑貌出現在腦海,譚花猛然按住心口,用力喘勻呼吸。拿筆沾了硯好的紅墨,在指尖抹了一橫試色。殷紅欲滴。

  「小譚花,過來。來,坐我腿上。今天教你分辨不同陶彩。」

  「師父,阿太小景她們都會捏玩意了。我想先學捏泥……」

  「身為山色工弟子,就要先學辨色。山色工陶色一絕,沒聽人說過嗎?」

  「沒有……很少聽到人家說我們山色工。」

  「……那是我們低調,我們不驕傲!」

  「哦……」

  「記住,做人一定不能驕傲!」

  「是!師父!」

  「……師父一定會讓你為山色工驕傲。」

  「嗯?到底是驕傲還是不驕傲?」

  「多嘴!快跟我學。」

  譚花臉色轉白,強忍胸中悶痛,著手把調好的三色倒進三方色格里。此刻身在江南陶鑒賽場,回憶難以停歇。想當年柳湘十年磨一劍,為的就是在陶鑒上一鳴驚人。可恨壯志未酬身先死。山色工錯過了最好的崛起時機。陶色一絕比不上曇花一現……

  「咳咳……」譚花壓不住咳嗽,慌忙放下墨錠用手掩口。好在此時提醒比賽時間將到的鑼聲響起,壓住了譚花急咳的喘息聲。當鑼聲停息,她再抬頭,看見了對面觀台上一臉憂急的凌小樓。譚花扯動嘴角朝她笑了笑,咽下嗓中腥甜,重新拿起墨錠。

  小樓……師父臨終前不說遺恨,只說要我照顧好你。其實卻是你一直在照顧我……我終是比師父命好,雖然身體日漸沉重,還能站在這陶鑒之上。師父,你一生心愿,我要幫你完成……你就是我的驕傲……

  譚花一卷袍袖,擦掉臉上的虛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方盒。打開方盒,是半盒黛色粉末。輕挑指尖,蘸粉末在手,細細分灑進三個色格。

  鑼聲又起,比賽就快結束。譚花抓過毛筆,舔飽了紅彩,甩筆塗抹在陶罐上。三色紅彩,同出硃砂,雖有不同,但皆濃嫣似血,無聲說盡多少辛酸苦痛。

  兩橫三劃,褐色的陶罐漸被三紅覆蓋。譚花臉色慘白,嘴唇顫動,手上的動作卻快而不亂。胸中疼痛已久,喉中腥甜難壓,可是這最後幾筆,怎能不去畫完!

  噹!銅鑼第三次敲響,比賽結束!譚花落下最後這筆,一口鮮血噴在案下,身體接著就向後栽去。

  「譚花!」就站她身邊的蔡小紋眼快,挪步過去雙手摟住她,順勢蹲在地上。「你咋的了?!」

  見譚花倒下,場內觀座高台上都是一片騷動。有和譚花熟識的陶師,顧不上交自己的陶罐,都圍到她的身旁。

  「師姐!」一聲尖叫,凌小樓一個跟頭從觀座翻進場內,雙手抓開人圍:「師姐!」

  蔡小紋還抱著譚花,見凌小樓來了,趕緊說道:「譚花突然就吐血了,她……啊!」凌小樓根本沒理她,直接從她懷裡把譚花搶出,自己抱緊,焦急地喚道:「師姐,師姐!」

  「小樓……」譚花虛弱地睜開眼睛,微笑無力地浮現嘴角。她費力抬手,手裡還攥著剛剛她用過的那盒粉末:「師父耗盡心血……創出的色粉……我,我終於替師父……替師父……」

  「你別說了!別說了……」凌小樓把譚花摟緊:「我扶你去休息……」

  「等等!我要聽到結果……」

  還能有什麼懸念?山色工譚花所制三紅,絳紅色正,緋紅艷麗,朱紅輕亮,準確地貼切了要求。不僅如此,這三紅塗在陶罐上,色澤與以往所見紅色皆為不同,悠遠綿長,雖陽光而色動,竟似活了一般!在場陶師皆心服口服,連同觀賽的百姓,一齊向累到吐血倒地的譚花鼓掌致意。

  台下掌聲雷動,台上竇大小姐坐在陶會會長旁座。她居高臨下,凝視譚花,溫目淺笑,對會長道:「晚輩曾聽聞,山色工柳湘陶色如妖。可惜未能參鑒。今天山色工弟子又抱病參鑒,一展柳湘彩陶風采。從此難再說陶色如妖了,應該是絕色似仙啊。我宜興陶師,不易。那位玉峰陶師,倒不見什麼過人之處。」

  會長側項致意,謙笑道:「大小姐過獎了。」說完,他向司儀遞去眼色。司儀會意,走到高台變高聲道:「諸位辛苦,可稍作休息。最後一場比試是在三日後。今年規則與往年稍有不同。諸位所將製作的陶器,必須為紫砂陶。」

  全場皆愣。場內陶師們臉上寫滿了驚訝,立即就有人質疑:「必須為紫砂陶?!這是什麼規定!」雖說今年陶鑒會加入紫砂一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是誰也沒想到會把它作為最後的大分之比。

  司儀面對台下洶湧的不滿,有些侷促,正要回話,就被會長伸手拉到身後。會長白髮白須,獨立台上,瘦骨爍金,開口底氣壓人震懾全場:「我的主意!這是早定好了,也是與在場的評委前輩大師商議過的。誰有意見,可以退出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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