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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帶是妳在一中吉他展時自彈自唱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妳的童音顯得更重了些,我邊聽邊笑了一整晚,而信簽里只短短寫著妳演唱的歌詞。

  第二天中午我帶著幾張專輯,到妳班級教室打算拿給妳聽,知道妳對音樂的執著,希望妳會有興趣。

  遠遠的,就見妳班級教室外鬧哄哄的圍了一群人,我隨便抓了一個學妹問起妳。

  「不好意思,請問Fiber在嗎?」

  「學姊找她啊?她現在不在班上耶!」那位學妹看我一眼,目光便又轉回教室內人群聚集的地方,神色相當關心。

  「那,有人知道她去哪裡嗎?呃……是這樣的,我有東西要拿給她。」我紅著臉說。

  「欸,學姊,其實我們也在找她啦!她應該待會就會出現了,班上已經有同學跑去找她了,不然學姊可以在這等她啊!只是待會她可能會有點麻煩就是了……」學妹若有所指的說著。

  忽然我發現教室內似乎有哭泣與尖叫聲,我走近窗台邊,還沒能看清楚教室內的情形,總教官已經一腳踏進教室。

  圍觀人群稍稍散開,我看到一個穿著體育服的女生披頭散髮坐在地上,滿臉淚痕,鮮血泊泊從她左手腕流出,地上滿滿一大灘。很美的鮮紅色,令人心驚的艷。

  她是李湘雲。

  我不發一語默默走回教室,開始推敲所有的可能性。

  訓導處開始廣播妳的名字,一次、兩次、三次……

  下午四堂課大家都議論紛紛,有正面的,當然也不乏攻擊性的評論。

  「這下妳可名副其實的紅透中女中了。」我在心裡擔心的想著。

  好不容易捱到第九節的歷史考試,我草草交卷後抓了書包便往教室外跑。

  撇見一旁雅芳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我對她苦笑了下,握著十八塊錢,直衝十四號公車站牌。

  今晚,無論如何,也要見妳一面。

  憑地址找到妳住的地方,簡潔乾淨的樓房,正值晚餐時間,隱約看見人影晃動。

  不想驚動妳家人,站在屋外的我,忐忑不安。

  這是個很安靜的住宅區,兩層樓高,米黃色搭著檜木質色裝潢,很舒服的居家感。

  不禁想起自己彰化老家那棟紅磚瓦礫的傳統老厝,斑白風雅的老房子,有個只要抬頭就可看見天空的天井,夏天夜裡,一家人都在那裡乘涼。

  小時候,父親總愛將配酒吃的花生米排列在地上,就地教起天文星象學,北斗星有七顆,長成這樣,獵戶星有三顆,排成這樣……我穿著粉紅色繡有咖啡色娃娃頭的洋裝,蹲在地上抬頭看父親帶著笑的眼睛,夜空里最清亮的一顆星宿。

  在滿天星斗與花生米之間流逝的,是我的童稚以及父親的青春。

  我將思緒收回,都會風格建築物映入眼帘,刺眼得令人暈眩。

  我閉起眼睛,乾巴巴吞了幾口口水,將天井夜空拌著父親的啤酒味一併咽下,玩弄著手上的錶帶,想起好一陣子沒回家,也該是時候回家一趟了……

  一聲輕喚將我從鄉愁情緒中拉回現實。

  「學姊?Is that you?」妳站在窗戶邊,驚訝的看著我。

  原本斜靠在牆上的我趕忙站起來,慌亂往前走了幾步,還沒答話,妳已翩然而至。

  「站很久了?」妳看著我被風吹了好一陣子的亂發問道。

  「還好,比牠早到些。」我指著正經過路邊的一隻黑狗說。

  妳靠在牆邊笑著,左手握了一杯水,身上穿著深藍米白條紋睡衣,悠閒氣息,渾然天成。

  「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跑到這來找妳?妳都沒有好奇心的嗎,學妹?」我力持輕鬆的笑說,腦海浮現那片滴落地面的艷紅。

  「好奇心?有啊!比貓還嚴重呢!」妳緩緩喝了口水,繼續說道:「但同時我也比豬還懶惰,懶得猜、懶得想、懶得問。」

  「也懶的解釋?」我試探的問。

  「解釋?」妳疑惑。

  我耐不住性子乾脆挑明話題:「今天中午妳好朋友不是出事了?鬧得全校皆知,謠傳說是為了妳。」

  此話一出,我立刻感到懊惱,惱自己如此沉不住氣。

  妳垂著眼,低頭思考,風冷。場面更冷。

  「學姐是為編輯社採訪而來的嗎?什麼時候校刊開始對校園八卦新聞有興趣了?」妳的諷刺優雅且冰冷,武裝性十足。

  「與校刊無關,只是……只是我的一個同班同學是那位學妹的直屬學姊,是她托我打聽的,如果不是這樣,我才不想站在這裡吹一、二小時的風呢!」臨時抓了個藉口掩飾對妳的過度關心。

  「沒關係,如果妳不想解釋就算了。」我以退為進,刻意這樣說。

  「不是不想,是懶。」妳一臉無謂。

  「別人的臆測,可能會帶有惡意中傷的攻擊成分,妳真一點都不在乎?」反倒是我在替妳緊張。

  「攻擊成分?讓他們去說,乾脆說我是同性戀好了!懶得理會!」妳說得一派輕鬆,我卻因妳這一句話面紅耳赤了起來。

  頭一遭被人當面說出「同性戀」這個字眼,而這個人竟然還是「妳」!我立即像被尖針挑起最敏感神經般的坐立不安。

  「好吧,那就當我沒問過、沒來過吧!很晚了,我得走了。」我急著想逃離,深怕眼底心事被妳察覺。

  不等妳道別,背起書包紅著臉離開,背後妳以灼熱目光相送,視線阻斷在街角一個轉身,我加快腳底速度,希望還趕得上末班車。

  回到住處,疲倦的癱在床上還打了幾個噴嚏,吹了一晚冷風,現在頭疼欲裂。

  領教到妳強烈的自我,以及個性中較不柔軟的那一面,發覺我在妳面前反而像個學妹似的。

  如果說,妳因外表而引人注意,妳那自以為是與思考方式,才是令人忍不住想窺探的誘因。

  就像深入叢林的探險。

  感冒了幾天,過著沒天沒地,近乎冬眠的日子。

  一早擰著鼻涕寫早自習的國文小考,鐘響交卷,雅芳馬上拎著一包舒潔湊過來。

  「妳還好吧?要不要看醫生?」

  「我還可以……」我虛弱的回答。

  「下午兩節體育課我看妳乾脆請假去看醫生吧!反正體育課。」雅芳關心的替我盤算道。

  「等等再說……」此時我只想找個栓子把鼻子塞住,橡皮的那種。

  感冒讓鼻子變殘障,卻沒傷及聽力,趴在桌上休息,聽著同學談論關於妳的事,心情有點複雜。

  突然間,談論聲音靜止了下來,正想睜開眼睛看看怎麼回事,雅芳已經一把抓住我:

  「學儀、學儀!那個學妹……那個……她來找妳!」

  「誰?」我頭昏腦脹的問了一句。

  「那個學妹啊……她在教室外面!說要找妳……」

  沒等雅芳說完,我猛地起身走出教室。

  妳竟會主動找我?著實能滿足我小小的自尊,強打著精神踏出教室,然而等在那裡的不是妳。

  是左手還包著紗布的李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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