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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掃雪的聲音沙沙不停,院子裡一片銀白,竹子上並未多少積雪,卻更青翠欲滴。暖爐火噼啪作響,宮中四處設有宮燈,夜幕降臨之際橙黃青白由宮女一一點亮,映著雪色發出如玉般的顏色。

  任壬想起任老太太院子裡的琉璃燈。年幼不知事時最喜歡窩在壽園的樓閣上看夜景,一盞五光十色,照著石子小路兩旁花草,異於白晝之景,如同隨意潑墨淋漓盡致,又帶著點踏實的感覺,實在是怎麼看也不夠。母親幾次三番催促教訓都不聽,老太太也是樂呵呵的不說話,後來……母親開始打理生意時,不再管她,她卻再也沒上閣樓看過了。

  牆角傳來一陣笑聲,仿佛喘不過氣般。

  “李依,你又看到什麼什麼了,這麼好笑?”任壬靠在窗戶上,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李依是她最先見到的住在這裡的姐妹,人高高瘦瘦的,柳枝腰瓜子小臉,算得上美女之流,平日裡交際說話條理清楚,沒什麼缺點。唯一的癖好——她的箱子裡裝了滿滿的話本子戲本子,每每看見悲歡離合滿貫團圓的句子,總要哭笑一番再念出來給大家聽,每次讓宮裡的小太監出去採買,別的姑娘是胭脂水粉,她是厚厚一沓小本子。

  “只見姑娘掩面哭道,’那無良貪官惡事做盡,爹爹還未出生時便將祖母強搶殺害,我娘親也沒能逃過,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公子你莫要管我,這點盤纏我送公子上京趕考,我要與那惡人同歸於盡,待公子歸來,定要幫妾身好好安葬。’公子做不忍狀,流淚而去。兩個月後公子趕考得狀元歸,貪官擺宴席接塵,席間見姑娘嫁與那貪官,於宴席上痛哭,貪官得知狀元對姑娘有意,心有不忍,便將那姑娘賞給了狀元。”

  任壬:“……”

  “這可真是我看戲以來最委婉的故事了,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名狀的事?難道那位姑娘竟是貪官的孫女不成,爺孫做戲倒還說得通,只是可憐狀元被貪官瞧上了不說,還給貪官扣了頂帽子,還成了人家的孫女婿,算是個愚妄之輩了,說來他這十年寒窗到底在做什麼?哈哈哈哈,不過理上一理,倒也說不清誰是誰非。”

  “你這次看的,是什麼?”

  “《烏虛果》,上面沒有署名,不知是哪位寫的,不過這裡頭的故事表面看上去全是騙人的大笑話,細細深究卻有一番滋味,柳暗花明別有天地。”

  “這個故事其實是有的,結局是狀元其實早就知道姑娘的貪官的關係,確是爺孫無疑,而姑娘說的也是事實,貪官早年對姑娘的祖母一見鍾情,打聽才曉得已經嫁人,過得並不好,夫家天天給臉色看,就狠狠心硬娶了過來,生了個兒子,誰知這兒子天生的無才無德,娶了個惡婆娘。這位老頭子等惡媳婦十月懷胎產下孩兒便趕了出去。那姑娘遇見公子前恰好知道了這些,才如此憎惡。那老頭最後見孫女嫁得好便一身輕鬆,寫了封信給皇帝舉薦狀元做自己的接班人,就自盡了,姑娘才恍然爺爺對自己的好,趴在墳上痛哭流涕,發誓做個孝女,狀元則休了那姑娘,辭了皇帝的好意,入了道館,姑娘則終身不嫁,一生守孝。”任壬敲著窗戶框子,娓娓道來。

  “竟是真事兒?什麼時候在哪兒的事兒,你不是誆我的吧。”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哈哈哈哈。”“得了吧,你個窮尼姑。”李依嗔怪一聲,換個姿勢繼續看她的小本子。

  任壬抱著膝蓋,眼睛閉上。

  那位姑娘生的風姿出眾,怎麼會安心的守得了孝呢?那時守孝半年不到,先帝微服私訪,聽聞這一樁事便去湊個熱鬧,結果驚嘆於姑娘的美貌,便帶回宮臨幸了。

  聽說,是生了個女兒,難產離世。

  外面雪下得越發大,只有風嗚嗚刮著,另外兩位同住的姐妹何葉和孫絹出去見老鄉還沒回來,她們不喜歡安靜的待著,總是希望找點什麼事做,又不喜歡看話本子,也不喜歡像任壬這樣時不時對著一個地方發呆,時不時的看看書。她們喜歡熱鬧,喜歡絮絮叨叨。

  人們總嘆息世事無常,不願意面對接受突然而來的悲傷,很多人總是在面對困難逆境的時候退縮,一步兩步甚至小跑著後退,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願意衝上去,將悲劇從此終結使其不復降臨人世。

  正想著要不要出去採集些花瓣上的雪留作煮茶,門突然被叩響了。

  “任壬姐,是宮外的信,任老太太快不行了。”鄧小太監搓著手,遞上一封熟悉的字跡。

  上面只有一句話,是裴氏的筆跡。

  “祖母病危,情況尚可,無需擔心,自保平安。”

  青禾

  說起皇室子弟,文武百官無不扶額以表示頭痛。皇室血脈鳳毛麟角,旁門分支因為一些原因幾乎凋零,人中龍鳳,皇室皆是奇才,然而就像珍稀的傾城寶石,精而少。當今聖上乃是本朝的第三位皇帝,開國皇帝征戰沙場負傷過重英年早逝,建立國家不久丟下年幼的太子和楊皇后,撒手而去。皇后娘家鎮國公扶持太子登基,直到太子成年,鎮國公攜全家隱沒江湖不問世事自給自足悠然田園。

  先帝幼時,已是太后的楊皇后擔心兒子會重蹈他父親的覆轍,便早早許下了婚約。可先帝成年後有中意之人,脾氣固執非卿不可,還以絕食相逼,楊太后只好先將原來的訂好的姑娘娶進宮做貴妃,並將貴妃的家人封賞抬官,於是先帝於貴妃進宮後一天迎娶皇后,場面鋪張,待遇比貴妃更厚一倍,一時成為京城佳話。

  當今聖上便是太后所出,理親王是貴太妃所出,按理來說有奪夫之嫌,理應勢同水火,可太后與太妃兩人相處十分融洽,聖上同理親王也如同親兄弟,不分你我。欣德公主比理親王小一歲,由皇后撫養,不過母妃系誰,皇室宗牒並無書寫。

  如今聖上只有十幾歲的太子和將將滿月的小皇子,後宮之中也是一後一妃,這一後一妃深以前輩為榜樣,相處甚好。你織布來我刺繡,你種菜來我做羹,據宮中有太監侍衛傳聞,聖上常常睡書房躺房頂,可……並不是為了公務。

  金陵城下雪已有半月,這一場雪來的聲勢浩大,北風呼呼的冰涼刺骨。常言道“大雪兆豐年”,今年各地無災無難糧食收成也很可觀,今年的除夕,聖上有意要好好操辦,皇后也放開了手筆賞賜後宮。

  任壬摸著手裡的冬衣,衣料摸在手裡十分舒服,尤其是斗篷,十分厚重。環視一圈所有人臉上都是欣喜之色。深宮之中,平時做好工作不犯錯誤就是福氣,能好好過個年更是莫大的賞賜。

  任壬心裡想著,又是過年,又是要操辦祖母的葬禮,不知道任府上是個什麼光景呢。

  “任壬,你發什麼呆呢!是不是想家了?”眼前晃著何葉的手。

  “有點兒,也不知道爹娘在家裡過得如何。”任壬回過神來繼續包手裡的餃子,今天是除夕,大清早的就說沒什麼工作的就去膳堂幫忙包餃子,包的多晚上吃得多,福氣也能多撈得一點。

  “我也怪想他們的,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過年呢,見不到爹娘弟弟……所以要開心點,我要多吃點餃子做補償。”孫絹開心的笑著說,才沒叫一旁的姑娘們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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