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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搖了搖頭,不忍再繼續說下去。光源氏已不適合在長留京中,中宮殿下也最好不要再出現人前,至於那些知情的人也要越少越好。待時光慢慢流去,原本光芒四射的人物皆都黯淡,這御京被其他風流人物奪領風騷。洗刷了歲月的痕跡,才是有效地保密。

  光源氏本也在想自己翻身的可能是多少,原想不過忍辱幾年,如今看來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他已然慌了神,忙忙地請示。

  “還請陛下多多寬恕……請,請讓臣見一見東宮殿下。”

  陛下看他神情便知源氏以為是自己做出這樣的處置。殊不知乃是東宮萬般請求,請求陛下不要輕易將此事遮掩了過去。朱雀抬手打斷了光源氏接下來的話,冷淡地說了一句:“泉他現在不想見你……”

  源氏心頭大震,蒼白著臉色,嘴唇翕動。顫抖了好一會兒,他才悲苦地問道:“是現在不想見,還是日後……都不想再見了。”

  陛下沒有說話,落在光源氏眼裡便已經是默認了。從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起,源氏便失去了與東宮殿下相認的機會。這建立在背叛與欺騙上的親情血緣是最不可能得到認可的。

  但是,光源氏絕不可能將先帝或許知道這件事的猜測說出來。這種行為在這個時候只會是他厚顏無恥,不懷敬畏之心的證明。更因這種猜測不過是捕風捉影,絲毫證據也沒有。再如何辯解,也改變不了他與中宮犯下的罪孽。

  已然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光源氏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仿佛瞬間老了十餘歲,他跪伏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下去。他有氣無力,滿是悽惶地問道。

  “敢問陛下,將會如何處置罪臣……”

  陛下緊緊抿著唇,看向那個原本時時刻刻都意氣風發的青年,此時仿佛被奪走了所有光輝,已然成為了一個落魄潦倒之人。

  該如何處置,這件事自然也困擾著陛下。以源氏這等涉及私密的罪行,流放自是可行的。但光源氏已經面臨這樣的局面,重要的也只是什麼時候回來而已。東宮已經拋下狠言,此生都不願再見光源氏一面。縱然陛下對源氏公子心懷憐憫,卻也比不過東宮殿下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數日晚上,陛下輾轉反側,一直在思量這個問題。想來想去,也不得不承認,螢宮當時說的,若無新皇旨意,光源氏不得再回京城的安排乃是最為適宜當前局面的一個解決辦法。

  兵部卿宮殿下心細如髮,事事安排面面俱到。這件事他已然籌謀很久,一步步走來,竟是半點疏漏都沒有。

  螢宮認定了陛下會讓東宮殿下如意,也認定了以東宮對先帝的敬愛會在知道真相後對源氏公子恨之入骨。而這其中最為讓人感到涼寒卻現實的一件事,那邊是光源氏的流放,於東宮殿下未來登基掌權是最為有利的選擇。其中厲害關係光是想一想便讓人覺得膽寒,閉著眼搖著頭如何都不敢想下去。

  螢宮殿下正是參透了這些,才會這樣有把握。所以,縱然這麼多天的冷待,他也沒有做出任何讓步。

  源氏公子還跪下下面,心灰意冷地等待著陛下的裁決。縱然那樣的決定陛下萬分不願,緊閉著嘴唇也不想開口。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已然沒有其他選擇了。

  陛下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開了口——

  ·

  三條院中,螢宮殿下正一人坐在庭前看書。他看似認真,實際卻在走神。滿是玄妙哲理的書已經半天沒有翻過一頁,野山大人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個讓人很是感慨的畫面。

  因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猜測卿宮殿下這幾日心境必然是不佳的。所以幸平也沒有像平日裡一樣去開他玩笑。只不過走到殿下旁邊,默默陪坐下來。

  察覺到身邊有人,殿下轉頭看了一眼。見是幸平公子,便打了一聲招呼。野山大人因這淡定的模樣很是愣了一會兒,才喃喃喊了一聲:“殿下。”

  螢被他這種小心翼翼地神態給弄得一笑,遂主動相詢:“有事?”

  “額……”並不是很明白殿下此時的打算,野山大人遲疑了一番,才開口道:“陛下召見源氏了,你知道麼?”

  “知道。”螢宮應了一聲,視線繼續停留在手中的書頁上。

  “那……殿下知道,陛下會將如何處置光源氏麼?”

  螢沉默了一下,才繼續平淡地回答:“當與之前所想並無差別,大約明日朝會便有結果了。”

  看著殿下如此淡然的模樣,幸平大人的心情實在有些難以描述。這些年他跟著陛下效力,父親遠在九州權握一方不說,自己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他看到這個男人背後堅韌的心性與高超的手段。而正是如此,他愈發感受到這位殿下為了一個人孤注一擲的瘋狂。正是牽扯到了內心的傷口,否則又怎麼會寧要用處這樣過激的手段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螢宮殿下淡定到讓人不忍,野山公子正想憑好友的身份勸說兩句。卻聽殿下問:“右相那邊如何了?”

  幸平一句話堵在胸口,調整了一會兒表情才嚴肅回答:“自前尚侍殿下事發後,右大臣便似是身體欠佳,近日總是精力不濟,也無需我們再多做什麼。”

  卿宮沉吟了一番,遂道:“這樣也好,至於其他人……並無可忌憚之處,倒也不必掛心。”說著,他又拿起書來看,似乎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的最終結果。

  見螢宮殿下如此輕鬆,幸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忍了半天,他實在忍不下去,終於小心翼翼地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螢的眼睛隨著書頁翻動偏轉了一下,隨意答道:“為了東宮。”

  幸平直覺是不信,此時也忘了輕重,脫口而出:“真的?”

  聽到這話,螢的眼睛盯著書頁。幾乎是同時笑了一下,說:“假的。”

  野山大人不知為何眼睛一酸,忙忙用手背按住了,啞著嗓子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在應些什麼。他慌忙站起來,掩著袖子躲避著,很是怕自己流淚的傷感模樣被人看見。隨意說著,若無要事自己就先告辭了。

  螢宮殿下也不留他,只說路上小心,便揮手將人給送走了。

  待幸平大人奪門而出,走廊上的氣氛安靜下來。拿著書一如雕像一般的螢終於有了動靜。隨著那書冊掉落在地上,那一派輕鬆模樣也隨之土崩瓦解。

  幾乎將人溺斃的憂傷縈繞在螢宮殿下周圍,嘲笑著他方才故作輕鬆的偽裝。

  何必說著那些為了東宮的謊言呢。螢之所以這麼做,大概是為了那個驚慌不定的自己吧。那時自朱雀登基以來便潛伏在他心中的恐懼,日夜壯大,漸漸啃噬著螢宮殿下的篤定。

  而終於在朱雀被迫讓步,答應迎公卿女兒入宮的那一天起,螢宮建立起的脆弱防禦終於全部崩塌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冰冷的夜裡,跪在母親面前求助的,弱小的自己。可這一次,卻沒有人伸手助他脫離困境。

  一年又一年,那可以全部擁有朱雀的心愿離螢越來越遠。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和他作對一樣。甚至是朱雀也成為了其中的阻力。

  身為人主的責任心讓朱雀不得不做出妥協與讓步。這樣的做法無可奈何可已然足夠讓螢發瘋。但是螢永遠都不可能去指責朱雀,反而是在自責沒有足夠的能力帶著朱雀一起逃離這束縛。

  孤身支撐了太久,螢宮殿下已經不堪重負。就在他胡思亂想為何不妥協的時候,尚侍入宮的場景刺痛了他的雙眼。

  痛到他雙目欲焚,便是閉著眼睛都擺脫不了此等痛楚。

  而那時的螢終於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放棄。

  一步步布局,揭露了源氏與尚侍私情,轉而煽動朝中亂局。這樣的計劃可說是完美行事,一箭雙鵰。黑暗之中,螢幾乎在冷笑,仿佛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那樣,發展得十分順利。好像就只要再一步,他就能帶著朱雀順利離開。

  事發之後,看似是光源氏這邊名聲盡毀,吃了大虧,其實並不然。就如螢宮所預見的那一樣,御匣殿之事對左右兩位大臣的打擊都很大。

  右大臣近年來屢屢不順,已然是殘燭之勢。他身後子嗣並無源氏這般的高超的地位,計較起來並不值一提。而左相這邊,本就因為故去千金的事情對源氏頗有微詞。好不容易再次建立起來的盟約,又一次敗在了這等說不清的風流事上。而作為左大臣一脈最有號召力的光源氏因此事不得不遠走須磨,也可說是一敗塗地。

  前朝之中,原本最是耀武揚威的世家此時皆都喑啞。哪怕陛下此時立馬讓位於東宮殿下,也不會造成太多不安定的風波。然而螢宮所求當然不是一時的平靜,哪怕是數十年之後的隱患,他此時也不願放過——其中就包括了東宮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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