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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華年隱約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子站在醫生身邊,沒有穿著白袍,但氣息親切,目光中全是擔憂和關心,不禁怔怔流下淚來。

  「你是不是我的親生爸爸......」高華年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微微張口。

  丁孝蟹意外聽到高華年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中,卻不敢開口回答他。

  「我希望你是......」高華年想伸出手,但發現手上全是點滴針頭,無法動手。

  「你怎麽不說話......我今因病魂癲倒,惟夢閒人不夢君......」高華年氣若遊絲,一口氣幾乎

  提不上來。

  「華年,我是你的親生爸爸,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活下來。」

  看到高華年那蒼白無色的面容,呼吸不勻的神態,丁孝蟹也覺察到他的病情確實已到了生死關頭,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在臨終的一刻,高華年忽然回想了自己的一輩子,原來是這麽蒼白淺薄。別人眼中的大明星,在彌留之際,身邊連一個親人也沒有。或者在世上,他早就沒有了親人。他不知道一般人是怎樣生活,或者該有甚麽情感,只是為生活而生活。

  如今在他眼前莫名其妙出現一個人,說是他的父親,還哭著祈求他一定要活下去。那,在他需要父親時,父親又在哪裡?母親又在哪裡?

  「對不起,我恐怕真的撐不下去......」高華年望著丁孝蟹,很想告訴他自己已經活不下去。

  「華年,你媽媽好不容易保住你,你一定要為她活下去。」

  「那,她在哪兒?」

  「她已經死了。」

  「她是怎樣死?」

  「被人扔下樓。」

  「為甚麽......為甚麽不救她?」

  丁孝蟹答不下去。

  「你救不了她,還是不想救她?」高華年的精神快撐不下去,只剩下一口氣,他只想求一個答案,讓他可以死於安樂。「那你告訴我,你們為何要拋棄我?」

  丁孝蟹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華年,你一定要活下來。」翻來覆去,丁孝蟹只能重複這句話。

  「既然你們不愛我,我何苦留在人世......」高華年哀慟地說完這一句,就沒氣了。

  李若華一直沒有動過。她就只是坐在那邊,跟幾個小時前維持一樣的姿勢,她連手指都沒抬過,眼睛也沒有移開過地面,宛若一尊雕像。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天亮還是天黑,李若華像是心有靈犀,突然悲從中來,無法自己地哭了起來,霍地跑到手術室門口拍門大叫:「讓我進手術室,我要見華年!讓我見他!」

  「你在做甚麽?你冷靜一點!」黃齊光趕緊把她拉走,生怕她會影響手術。

  這時,陳滔滔才看清楚李若華的樣子,大吃一驚,分明就是當年的方婷!莫非真的如此有緣,能重遇上方婷的轉世嗎?

  若是如此,那真是最不堪的再會。婷婷,我有愧你的託付,你的兒子生死未卜,我卻無能為力。

  「我不知道,我,我一定要陪著他!他快死了,為甚麽你們還能這麽冷靜?」李若華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知道啊,他在叫爸爸媽媽.....」

  聽到這句話,唐凡才想起---李若華可能是方婷的轉生。

  李若華自小就被一個惡夢纏繞,夢中的自己被人扔下樓,有時又會夢見自己抱著一個小嬰兒交給別人,有時又會夢見一個高大男子緊緊抱著自己,口中喊著婷婷......

  醫院的空調吹送著,空氣中全是藥物混著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上沒有什麽人,安靜得令人呼吸困難,雖然有明亮的燈光照射在每一個角落,但還是有種暗沉的氣氛無形地流動著。

  時間拉得越長,就越令人難受。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一眾疲憊的醫護人員把高華年的遺體推出來,站在最前的醫生拿下口罩神情哀傷,「很抱歉,高先生因受傷過重,經己不治。」

  陳滔滔兩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半晌才抬起頭來,顫聲問道:「怎會這樣子......」

  醫生見他臉上肌肉一抽一顫,老淚渾濁盈眶,忙安慰他說道:「生死有命,陳先生要保重身體。」

  李若華聽到消息,承受不住已暈倒在地上,醫護人員趕緊把她抱去急救。

  唐凡和華年的感情最為深厚,如今人去樓空,杳如黃鶴,由不得哭出聲來。凌震站在一旁,默然無聲,任由二人盡情發泄。黃齊光望入手術室,見到丁孝蟹呆呆地站在燈光下,應該接受不到兒子的死訊。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最沒用的話,也是最實在的話。

  高華年的葬禮自然是無人能及。衝著陳滔滔和唐凡在商界的名望,這事已成為香港最矚目的大事。若是收到二人的邀請,能前往高華年的葬禮,就是身份的象徵。整個香港充塞著的是善忘的人,他們只會跟紅頂白,看準風頭火勢,見高拜丶見低踩。若今日死的只是一個普通市民,斷不會有這般的陣仗。

  新聞反覆播放高華年的電影作品,街上也是充斥他的事物。

  丁孝蟹第一次聽到高華年的聲音,看到電影中如此靈動的高華年。

  電影中的高華年正唱著一首歌,這首歌叫抱緊眼前人:

  「本應相愛本應相襯命里註定同行卻未能

  捨不得不愛巴不得一世唯願抱緊眼前人

  匆匆一世深深一吻就此以後無從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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