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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當年十七為玄女傷情時師父尚且會親自寬解安慰於她,如今可是比當年嚴重得多,一紙和離書傳遍四海八荒,簡直是面子裡子一起丟了個乾淨,師父卻竟然無動於衷。

  唔,等等,十七當年,為玄女傷情?

  疊風恍然有些了悟,心中秤桿不由得默默地、悄悄地、慢慢地向夜華君那邊滑了一點。

  姑且不論是誰負了誰,總之十七在經過這一場大變後倒是更加懂事了。看著她對師父執禮甚恭,每日裡晨昏定省俱都做得一板一眼,再也不那麼沒大沒小地撒嬌耍賴,他實在甚是欣慰。女孩子家乖巧懂禮些總歸是好的,再加上十七這一副好相貌,他日再擇一個如意郎君想來不是難事。但奇怪的是師父好像又不這麼覺得,他每每看見十七這般端方守禮的形容,都會雙眉緊鎖,揮手叫她離開。而十七退下後他便會低聲嘆息,其中的悵惘感傷之意叫他這個做弟子的都跟著肝顫。

  為何十七長進了,師父卻會不開心?

  以上這些都還不是最叫他不解的。更詭異的是,看到十七開心,師父似乎更不開心。

  眾師弟們都擔心十七心中難過,卯著勁兒想要哄她一笑。如今師父精神不濟,甚少約束他們上早晚課,更是方便了他們輪番帶著十七天上地下的玩耍。雖說已知道了十七是個女兒家,再不好帶她逛青樓品春宮什麼的,卻不妨礙去遊山玩水飲酒作樂。或是去凡間聽書看戲,或是偶爾路遇不平來個見義勇為,倒也都能哄得十七笑逐顏開。

  待到玩得夠了,一行人歡眉笑眼地回到崑崙墟,卻見到師父在殿內獨坐,面如寒霜。一句淡淡的“出去玩了?”更是比八萬年前冷了個十成十,其中的冷漠之意,連他這向來最懂師父心思的大弟子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而十七見到師父如此,更是斂了笑容,規規矩矩地隨著大家一起跪下,低頭等候師父訓斥。

  師父卻不再像當年那樣罰抄經或是打掃,大約是因為他們如今都已長大了罷。他只是掐了掐額頭,淡淡地揮了揮手命他們下去。疊風依舊走在最後,替師父帶上殿門時,見他無力地支著頭倚在案上,燭影搖曳里,往日那挺拔的頎長身形竟顯出幾分虛弱和悲涼。

  疊風默默在心裡翻來覆去地琢磨了良久,終於全盤悟了個透徹。和離之事想必背後另有因由,多半不是傳聞中的夜華負了十七,而是十七負了夜華。師父雖待十七親厚,但他也是夜華的胞兄,大約是因此而不喜了十七,卻又不忍責備,只能在心中默默為胞弟傷懷感嘆。他想通這一層後便有些感慨,覺得值此兩難境地,師父竟能一碗水端平至此,實在是個好師父,更是個好兄長。心中在敬重之餘,更另生了十二萬分的感佩出來。便決定日後定要督促著十七,好好在師父身前侍候,多多盡些孝道,如此才對得起師父為她操的心。

  而在對師父的感佩之外,還有十二萬分的懊悔:當初不知十七是女子,與眾師弟帶著她胡作非為,竟然、竟然把個好端端的女兒家教成了個女斷袖……

  自己身為首徒沒能管束好師弟們,更是難辭其咎,委實是對不起十七、對不起夜華、更對不起師父。如今木已成舟,錯已鑄成,人是他帶歪的,他理應負責到底。雖然不知十七心上的那女子是誰,但日後若是十七再也嫁不出去,他便應當娶了她。左右他也無意於風月之事,到時候只需做一對明面上的夫妻,暗地裡成全十七與那女子雙宿雙飛,教她一世開心快活,如此他大約便能良心稍安了罷。

  ☆、情難言

  一堂陣法課畢,墨淵握拳在口邊掩去兩聲低咳,默然看著弟子們紛紛向他行禮告退。

  疊風離開大殿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師父,又看了一眼還在桌案旁收拾筆墨的白淺,嘆了口氣,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近日來他實在是被師父同十七間的詭異氣氛壓得有些難以忍受。恰巧昨日十七身上天雷荒火留下的傷終得痊癒,他去向師父回稟此事時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藉機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師父,十七重傷初愈,剛剛才拆去繃帶。疊風想請師父去探問於她,也盼師父看著兩萬年師徒情分的面上,不要再怪她不懂事了。”

  當時天色已暗,廂房中只點了一盞燈,有些昏暗。師父手中轉著茶盅,聽聞此言,疑惑的目光緩緩落在他臉上,斂起了一雙修長的眉:

  “你說為師在怪她?怪她什麼?”

  疊風便感到有些尷尬。這般背後議論於人實在不是他一貫的風格,更何況十七負了夜華的原因太過隱秘,也不曉得師父清不清楚。此事自己心中懂就行了,萬萬不能公然宣之於口,只得含糊道:“情之一事終究看個緣法,疊風雖未經過,卻也知道不能強求……且請師父莫要因夜華的事而疏遠了十七。”

  他說完這句,卻覺得聽起來似乎有些在指責師父偏愛胞弟的意思,連忙補充道:“疊風絕不敢責怪師父,只是看著十七每日裡甚是傷情,心中不免覺得有些不忍罷了。”

  茶盅“砰”地一聲擱在几上,墨淵的聲音有幾分急躁:“你方才說什麼?十七依然傷情?我怎地不知?”

  疊風聽了這話頓時恍然。原來師父只是不知道十七的心情,才會待她冷淡,而不是當真忍心對她不聞不問。既然找到了癥結就好,只要將話說開,師父和十七日後定然還能如同當初一般親厚。雖說十七傷情的根源未必全是夜華,但只要能幫她取得師父的原宥,又何妨將她的愧疚之情誇張一二。當下便毫不猶豫地將十七時常神情落寞、偶爾暗自垂淚的憂鬱形容仔仔細細描述了一番。

  墨淵聽著他說話,手指在茶盅邊緣捏得發白,卻一聲也不言語。疊風講完後一抬眼,只見燭光搖曳下,自家師父雙眉緊蹙,神情晦暗莫測。他心中忽然重重打起了鼓,直覺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卻一時想不出是錯在何處。正猶豫間,卻見墨淵抬了抬手,聲音中滿是疲憊:“知道了,你下去罷。”

  ……

  殿中弟子紛紛離開,墨淵的目光一直鎖在角落裡白淺的身上,片刻未曾移動。

  自回崑崙墟後,她與一眾弟子們廝混得更多,甚少在他面前出現。每每見到時也都是一副沉靜默然的形容,雖然少見歡顏,卻也很難說是鬱鬱寡歡。他只道她是在刻意避著他,若不是疊風說起,還不知道她依然在為夜華暗自傷情……而他竟也半分沒察覺她的心思,委實是太過粗心。

  所以她心裡終究還是深愛夜華的,只是放不下仇恨隔閡,強自克制而已。也是,她與夜華大婚不過三千年,正當情濃之時,又怎是倉促隔斷得了的。

  墨淵不由自嘲地低笑了一聲。到底,是他奢望了……

  而她如今的境況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當時他自私地選擇了解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與夜華依然是羨煞旁人的恩愛眷侶,又怎會落入這等愛恨兩難的境地。

  痛悔和自責、妒忌和無力的情緒蜂擁交織而來,墨淵微微閉了閉眼,只覺得心中錐痛經過一宿醞釀,竟遠比昨夜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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