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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從容不迫、風雅溫存的三日月,露出了驚詫的神情。“怎麼會……”疑惑的聲音未完,接二連三的攻擊就令三日月頻頻倒退。刀鋒斬過如彎月一般的弧度,竟將他身上的衣衫都割開了幾道破碎的裂口。

  “我說過,我不會輕易把主君交給你們的。”一期一振蹙緊眉心,說道,“我已經不是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我了。”

  三日月的面色沉了下來。

  “一期一振,我是真的動怒了。”

  他撕開袖管上破裂的布條,露出一整條手臂。縛著籠手與護臂的小臂,看起來勁瘦有力。

  兩個付喪神再度交戰在一塊兒。

  即使一期一振已經瘋狂地提升了自己,可他依舊不是三日月宗近的對手——他幾乎象徵著本丸全部付喪神力量的頂點,與壓切長谷部不分上下。

  未過多久,一期一振似乎就要敗下陣來。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同僚而手下留情。恰恰相反,他的出手更為兇猛迅捷,似乎要將一期一振在這裡折斷。

  金鐵擊打的悶響,迴蕩在這條荒僻的路上。不遠處,是已經化為焦骸的大阪城灰燼。

  忽然間,三日月宗近抓住了一期一振的破綻,手中的刀直直向著他脖頸上揮去。那刀鋒快如白電,呈出破浪之勢。

  “一期!”

  阿定細細的驚叫響了起來。

  那時的她只有一個念頭——

  從前的一期一振,已經葬身於大阪城終焉的烈火里了。

  現在的一期一振……

  不可以再消逝於大阪城了。

  下一瞬,她便出現在了三日月宗近的刀鋒前,擋下了這幾可奪命的一刀。

  利刃切入肌膚與肉體的身影,沉悶而刺耳。劇烈的痛楚從鎖骨下彌散開,濃郁的鮮血味也一併染上了衣襟。

  她是個對疼痛敏感的人,立刻便開始打起了哆嗦,嘴唇也顫得說不出話來。耳邊似乎有一期一振慌張的聲音——他大概是在呼喊著“主君”什麼的——

  她想逞強說句“沒事”,但是痛楚讓她真的說不出半個字,反而是眼淚珠子滴答滴答地滾落下來,讓她的視野也模糊了。

  面前所見,唯有三日月宗近持刀的身影。

  他僵住了,表情很奇怪——那是阿定從未見過的表情——沒有優雅與從容,沒有微笑與溫柔,只有莫名的古怪,甚至於說有些衰敗……

  從來都如彎月一般的、盈著笑意的狹長眸子,竟然徹底地睜開了,眸光劇烈地顫動著,仿佛融化的月光。

  最美的天下五劍,怎麼可以露出這種表情呢?

  但是,報復似的快感,卻從她的心底劇烈地迸發出來。

  她潛藏的叛逆,就這樣全數湧出來了,伴著痛楚與眼淚——

  於是,那個甦醒著的、惡毒的她,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主意。

  她的表情很軟弱柔善,沒有一絲惡意,是最純善、最無辜的模樣。她就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三日月宗近,竭盡全力從唇齒間擠出了一句話。

  “三日月殿……我對你……”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視野黑了下來。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看到三日月宗近的手指,似乎是在抖動著的。

  第46章 不舍

  痛楚。

  驚愕。

  災禍。

  夢境之中, 這些東西混亂地往復來返。

  阿定覺得自己似乎墮入了阿鼻地獄,或是受到黃泉業火的灼烤,因而她才會在夢中感受到真實的痛楚。

  她開始漸漸夢到過去的往事。

  她夢到與少爺相戀的歲月——年輕的少爺是如何坐在樹枝上吹著短笛, 從樹枝上垂下的右腳一晃一晃的。午後的陽光漏過枝葉, 斑斑點點地灑落在他濃紺色的衣袖上,像是讓衣服有規律地褪了色。

  “又在偷懶嗎?還是看我看得傻了?”少爺放下手中的短笛, 朝她笑著, “今天晚上到我這裡來吧, 定。”

  說著, 年輕的少爺便利索地跳下了樹枝。他逆著日光, 走到阿定面前,低聲地問道:“阿定,和我一起逃走吧。我會娶你的。”

  夢中的阿定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口卻毫無聲音。繼而,夢境扭曲起來,她像是從水面下倏然浮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同時猛然睜開了眼。

  入目是本丸房間的屋宇, 被稱作“座鐘”的東西正在一搖一晃地走著, 發出有節奏的滴答響聲。外頭天色很黑, 暗沉沉一片, 仿佛是墨汁染出來的;呼呼的風聲吹個不停,夾帶著秋日零落的葉片,飛卷得窗台上四處皆是。

  阿定摸了下鎖骨下的位置, 意識到痛苦是真實的。

  啊,她想起來了,她為一期一振擋了一刀。

  擋下那次攻擊時,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可真是微妙又有趣得可怕,令她的心底竟然有了奇怪的愉悅感——如果能看到三日月那完美的面具破裂的話,應該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吧。

  這個堪稱惡毒的念頭,讓阿定意識到了一件事:黑夜與白天的自己,確實已徹徹底底地融合了——她願意對一期一振善良、純真、柔軟,可對待旁人時,卻能以淬了毒的極大惡意去肆無忌憚地做壞事。

  窗外的夜空很黯淡,沒有任何的星輝或是月芒。夜風從窗口吹入,令她的長髮一陣亂舞。她眯起眼,望著暗沉沉的天,似乎又隱約記起了大阪城的煙火。

  一期一振的擁抱與掌心……

  溫柔的笑顏……

  天空中綻放的焰火……

  真是想起來就會令人感到無與倫比的溫柔和快樂。

  門吱呀一聲推開了,身著藍色狩衣的付喪神慢慢走了進來。

  “您醒了嗎?那真是太好了。”他端著藥碗與更換的繃帶,在阿定的枕邊跪坐了下來。他修長的手指端起藥碗,遞到了阿定的面前,面上笑容溫和,“我正因為無意中傷了您而愧疚呢。”

  阿定接過藥碗,並不答話。

  “很疼吧?”他的聲音中略有愧疚,“為我的刀所傷。”

  “……”

  “也許您會懲罰我,或者再也不信賴我。”他微微地嘆一口氣,“但那也是無可奈何——一期一振想要奪走屬於所有人的主君,我是不會容許這樣的行為。”

  聽到“一期一振”這個名字,面色蒼白憔悴的主君終於有了神情的變化。她微微動了乾裂的嘴唇,以沙啞的嗓音詢問,“一期一振呢?”

  “……住在本丸外。”三日月回答,“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可能讓他再接近您。”

  阿定的手微微攥了起來。

  在三日月所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晦暗。

  ——再一次……

  ——再一次被奪走了……

  被奪走了。

  一期一振再次被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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