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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與眾人的寒暄中,花滿樓又一次聽到了關於這對新人、主要是關於林小姐的夫婿的傳言。

  柳上堤,這是林小姐即將完婚的夫婿的名字,也是個清秀風雅的名字。他還有個更直白的外號,叫做“江南美劍客”。

  “若說江南劍客,沒有一百,至少也有七八十。但江南的‘美’劍客,非柳上堤莫屬。”

  有人吃吃笑著,這麼說道。這本該是讚譽的話,也就有了另外一層含義,仿佛在諷刺這位能娶到林家大小姐的幸運兒,完全是仗著一張臉罷了。

  又有人道:“聽說柳劍客曾救過林小姐,林小姐不但心存感激,而且情愫暗生,是以……”

  “那不過是林家放出來的風聲,讓美劍客有些面子而已。不然,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如何就能攀附上紫英山莊呢!”

  這些刻薄的話,輕飄飄地從各色人等的口中流出,好像風中的雲,到最後也說不清自何處而來。畢竟他們身在紫英山莊,這些話是不能讓主人聽見的。

  花滿樓突然覺得有些煩躁。他本不想來這裡,就算收到林小姐親手寫的喜帖,他也完全可以客套著推辭過去。但他還想著之前所聽到的、關於楚留香的那些事。

  流言的出現和流傳,都一定會有原因。柳上堤能娶到紫英山莊的小姐,必定遭到許多人的妒忌,這種妒忌就是流言的源頭。

  那麼,捏造楚留香私通倭寇的人,又懷著什麼目的?他、或者他們,是否想置楚留香於死地?

  這是花滿樓不惜與楚留香分別,也執意要來閩南的原因。在楚留香不宜出面的時候,他就擔負起調查這一流言的源頭的責任。

  還有什麼地方比江湖人士雲集的紫英山莊更能聽到流言的呢?

  婚禮終於要開始了。

  一批一批的賓客,仍被那些青衣小僕引領著,坐到已安排好座位的席間。這座位的次序,自然也有著不為人道的講究。

  胡鐵花沒能和花滿樓坐在一起,而是跟金靈芝雙雙坐在了他口中的“全是蠢貨”的桌旁。

  那些人是不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公子,胡鐵花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們沒有一個肯和自己大碗喝酒,肯勾肩搭背地大聲說笑。

  比起那些人來,花滿樓的斯文守禮毫不遜色,卻沒有他們那種故作的矜持和傲慢。

  可惜花滿樓卻坐到了別處,而胡鐵花也還沒粗率到在這種場合反對主人安排的坐席。

  胡鐵花嘆了口氣,盯著面前的酒杯不放。

  花滿樓這時也有些悶悶的。引他坐到桌旁的那個僕從,似是忘了為他介紹已落坐的人,就匆匆離開了。他耳音再好,也只能聽出正在攀談的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他熟識的,也沒有一個和他主動搭訕。

  花滿樓只得欠了欠身,道:“在下花滿樓。”

  這個名字如今在江湖中也有了不輕的分量,就算不和楚留香在一起,仍會引起人們的驚訝和讚嘆。

  然而他坐的這張桌上雖安靜了一霎,卻無人發出恍然的聲音。

  過了片刻,他對面一個低沉的聲音才道:“幸會。”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花滿樓的名字似的。

  花滿樓已聽出,這桌上坐了五個人,卻只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如果說他們都不認識花滿樓,那麼在花滿樓自報家門之後,就應該也報上自己的姓名,才算有禮。如果他們認識花滿樓,又為何會有這種沉默的敵意?

  花滿樓還在沉吟,他右手邊一個粗豪的聲音已打破了沉默。

  “花滿樓?你是哪裡人?”

  花滿樓淡淡道:“世居富春山。”

  那聲音便哈哈笑起來,道:“江南人!怪不得這般文文弱弱的!你是幹什麼的?”

  他這般三番五次地盤問,又不通自己名姓,已算得無禮,但花滿樓仍然微笑道:“在下以蒔花為生。”

  那聲音道:“原來你是個花匠。喂,你看我是幹什麼的?”

  花滿樓道:“在下自幼目盲,看不到閣下的衣著氣度,這卻難猜。”

  那聲音“啊”的一聲,道:“你……你……”

  花滿樓不待他說話,已笑道:“但我可以猜到,閣下當來自關外。”

  那聲音道:“你怎麼知道?”

  花滿樓未及開口,他左手邊一個聲音卻搶先道:“你一身的參味,難道人家還聞不出來!”

  這個聲音和一直纏著花滿樓問話的“來自關外”那人頗有相似之處,都是一把雄渾粗獷的嗓音。先一人便“咦”了一聲,道:“真的?我記得來時換過新袍子了啊?”

  說罷咻咻有聲,似是將手臂湊到鼻端去聞氣味。

  花滿樓笑道:“參味雖不大,卻還有些寒冷的泥土氣味。想必閣下久居關外,才會浸染這一身白山黑水的氣息。”

  “來自關外”那人高興地一拍手,道:“說得不錯!我叫關東怒,正是在長白山做人參生意的!”

  花滿樓也笑道:“怪不得閣下先前不說姓名,只因這名字一說出來,便沒法再考我來歷了。”

  突然之間,他竟對這粗豪的關東參客生出些親切之感。不僅因為這人是桌上第一個肯和他交談之人,更因為那沉浸在花滿樓心頭的回憶,也被不經意喚起。

  三年多以前,當花滿樓在濟南第一次遇到楚留香的時候,楚留香便易容成一個關東參客,化名張嘯林。花滿樓當時竟不知道,這個有些自大、又有些纏人的傢伙,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傳奇,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人。

  然而現在,這個人已變成花滿樓的兄長、朋友和愛人,而他們在一起所經歷的事,似也比花滿樓幼年時聽過的那些傳奇故事不遑多讓。

  想到這些,花滿樓的笑容就變得更加溫柔,更加悠遠。

  那參客關東怒似愣了愣,才大笑道:“我先前還納悶,紫英山莊怎麼會請個花匠來觀禮,原來你這小兄弟,果然有過人之處!”

  他話音剛落,先前那個低沉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花公子力敵帥一帆、薛衣人,又是擲杯山莊左輕侯的座上賓,自有過人之處。”

  關東怒一驚,吃吃道:“沈……沈大俠,你認得這位花……花公子?”

  聽到“沈大俠”三字,花滿樓的眉梢不禁跳了跳。

  但這時已不容他發問。新人已登場,婚禮已正式開始。

  花滿樓聽著一聲聲贊禮,也聽到周圍人的嘖嘖讚嘆,想必那“江南美劍客”柳上堤果然風姿超群。但這些人中,又有幾個是真心祝福這對新人的呢?

  而且,坐在自己對面的這位“沈大俠”,莫非是……

  他只顧這麼琢磨,那邊的新人已到了“夫妻交拜……禮成!”在場賓客自然一片賀喜之聲。忽聽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地道:“我有一事,要向諸位宣布。”

  這是一個婉轉的女子聲音,因為嗓音有些許沙啞,不經意間帶上了一絲魅惑。但對於花滿樓來說,這嗓音不可謂不熟悉。

  說話的正是林小姐,林還玉。

  她不是新娘麼?怎會在婚禮上開口說話?

  在場眾人亦是一片譁然,跟著便竊竊私語起來,似乎是林小姐將那大紅喜蓋也掀開了。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卻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甚至是放肆的新娘。

  但林還玉仍然沉穩地道:“林氏族規,繼任家主之人必待成年、成家之後,方可正式擔任,以保家族承祚。還玉與胞弟自幼失祜,又兼體弱多病,致紫英山莊主位空懸。幸而上天眷佑,還玉病癒,今日更與郎君喜結良緣。自今日起,還玉便是紫英山莊第四代家主。”

  作者有話要說:

  林還玉,柳上堤,關東怒諸人之名,僅見於《午夜蘭花》。這裡都是同人二設,切勿深究。

  第三章 流言

  此言一出,四周竟一片寂靜,方才切切議論的眾人都住了口。花滿樓知道,他們的目光一定都盯在已掀去蓋頭的林還玉身上,仿佛這鳳冠霞帔的新娘是個不可思議的怪物。

  只因林還玉方才所說的,實在是一件很殘酷的事。

  對新郎柳上堤的殘酷。

  她那番話等於在說:“如果我不成親,就無法繼承紫英山莊,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婚禮。”

  對於一直對柳上堤心懷不滿的人,甚至可以理解成:“我只是需要一個婚禮,一個丈夫,至於這丈夫是誰,本沒那麼重要。”

  花滿樓不用看也能想到,柳上堤現在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一場轟動武林的婚禮,新郎卻變成了最大的笑話。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一個男人無法忍受了。

  但柳上堤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還能說什麼?林還玉又能允許他說什麼?

  一陣令人尷尬的寂靜,仿佛再也沒有盡頭。

  忽然間有掌聲在人群中響起,就從花滿樓他們所坐的這張桌旁響起。

  隨著掌聲,那個曾對花滿樓不屑一顧的低沉聲音緩緩道:“恭喜林夫人。”

  眾人似恍然大悟一般,立刻紛紛亂亂地出聲附和,“恭喜林夫人”、“恭喜林小姐”之類不絕於耳。

  林夫人,不是柳夫人。就算已為人婦,林還玉還是保持了她的本姓。

  紫英山莊的新任家主,又怎能改作他人姓氏?

  但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參加婚禮的賀客,這時也想到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不斷說著千篇一律的吉祥話,讓這場婚禮顯得喜氣洋洋,團圓美滿。

  花滿樓就在這喧鬧中轉過頭來,淡淡笑道:“‘九州王’沈天君、沈大俠?”

  ◇  ◆  ◇

  九州王沈天君是一個傳奇。

  他的傳奇並不像楚留香,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爭鬥與冒險。沈天君之所以被稱作傳奇,是因為中州沈氏那“七代中興”的故事。

  傳說沈氏一族,在一百八十年前便已是中州望族,不僅在江湖中享有盛名,更有子弟是錦袍玉帶、出將入相的人物,與如今的萬福萬壽園金氏相比,也不遑多讓。

  但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似乎是上天的規律。每逢沈氏一族勢力盛極,必會遭遇不可想像的災禍,家族幾至傾覆。而更出奇的是,沈氏子弟那篤信“人定勝天”的決心與毅力,竟先後七次將家族從頹敗中挽救,開創出另一番興盛的局面。

  沈天君正是這家族第七個令沈氏中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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