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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上盡人皆知,花滿樓與楚留香正是焦孟不離的好朋友,兩個人同時出現,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杜先生輕輕地笑起來,她的神情仿佛已洞察了一切,又寬廣得可以接受一切。

  “看來,”她說,“我們誰也無法說服他留下了,是麼?”

  ◇  ◆  ◇

  楚留香和花滿樓登上了船隊的第一條船。他們沒有易容,而是光明正大地當了護送公主的使者。

  杜先生意味深長地道:“有楚香帥和花公子在,我也可放心了。”

  隨著他們的上船,“蜂王計劃”已正式開始運轉。

  船隊行在海上,就像一串珍珠盛在碧藍色的碗裡。

  楚留香和花滿樓手挽著手站在船頭,感受著那迎面吹拂的海風,誰也沒有說話。

  這說不定已是他們能獨處的最後的時刻,雖然這樣的時刻,人總想說些什麼,但他們又覺得不說比說了更好。

  遠處已可看到一點白帆。

  那當然不是史天王的座船。威震七海的史天王,決不會這麼無聲無息地出現。

  小船來到船隊跟前的時候,船頭上也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白衣的人。

  在普通人看來,白衣就是孝服,除了喪事之外,很少有人穿這種不吉利的顏色。但對於武林中人來說,白衣飄飄,劍光熒熒,卻是種瀟灑的象徵。所以這江湖上穿白衣的俠客已越來越多了。

  穿白衣的人,通常都認為自己很帥。船上的這個人也不例外。

  他確實生著一張英俊的臉,臉上有一雙晚星般的眼睛。他的鼻樑挺直,嘴唇不薄不厚,輪廓清晰,就像用刀刻出來的。而且,他的神態中有一種悠遠的意味,就像是天海相接的盡頭,升起一朵純白的雲彩那樣的悠遠。

  “我姓白,白雲生是我的名字。”白衣人微笑著道,“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漸有白雲生,後面這句話說的就是我。”(註:後半句為原文)

  楚留香好奇地打量著他,摸了摸鼻子,道:“前面一句說的是我?”

  白衣人又笑了笑,點頭道:“我果然沒有猜錯。大帥命我來迎接公主,正是我和楚兄的緣分。”

  “史天王”只是流傳在海盜中的諢號,他的屬下則都以朝廷欽封的官職來稱呼他。

  楚留香也笑著伸出手,將白雲生引上船來,道:“能與白兄相提並論,也是我的榮幸。”

  白雲生沒有問楚留香如何會變成了送親使,似乎對這件事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在他上船之後,船隊就轉了一個方向,楚留香能夠辨認得出,那個方向上正有一片連珠狀的小島。

  他們正向著史天王的老巢前進。

  白雲生似乎對楚留香很感興趣,一直拉著他問這問那。

  “聽說楚香帥曾與水母陰姬交手,而且從神水宮全身而退,不知是如何取勝的?”

  “那‘血衣劍客’薛衣人的劍法,真有傳說中那麼快?他和中原一點紅究竟誰更快一些?”

  “楚兄上過蝙蝠島,那裡是否真有價值連城的寶物?蝙蝠公子原隨雲又是怎樣敗於楚兄之手的?”

  在船上的十幾天裡,楚留香每天都被他這些問題糾纏著,不知是回答好還是不回答好。花滿樓卻在一旁靜靜地聽,似乎沒有引起白雲生的任何注意。

  楚留香實在有些煩了,他不明白史天王怎麼會有這麼囉嗦的屬下。他開始考慮如何避開白雲生。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白雲生竟住了口,將目光投向遙遠的海面。

  海上又有一支船隊,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速駛來。一連串福船排列得十分整齊,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戰船,而打頭的一艘,楚留香並不陌生。

  那隻船的船頭上,漆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黑色豹頭。

  恰在此時,白雲生也收回目光,望著楚留香笑道:“楚兄和豹姬將軍不是初會吧?”

  豹姬將軍,就是在楚留香他們被困在蝙蝠島上的時候,華真真前去請來的救兵。

  楚留香雖上了豹姬將軍的船,但那時花滿樓受了內傷需要醫治,而豹姬又是女人,楚留香並沒有冒昧地求見。

  為了迎接公主,史天王先派出了白雲生,又派出他的寵姬、也是親信豹姬將軍,足見對這樁婚事的重視。

  豹姬既到,史天王想必不會遠了。

  楚留香還沒有答話,飛速而來的船隊竟已將他們的船團團包圍。

  白雲生一驚,叫道:“公主正在船上,不得無禮!”

  回答他的卻是一聲冷笑。

  一個高大的、如同一團火焰般的身影出現在對面座船的船頭。那個身影叉著腰,單腿蹬在船舷上,身後獵獵飄揚的斗篷好像熾烈的火燒雲。

  楚留香眯起眼,才看清那竟是個女人,一個全身勁裝、大紅斗篷的女人。

  她並不能算個美女,只因她身材太高大、肩膀也太寬了些。她的姿態完全像個男人,卻具有著獨特的、野性的魅力,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頭矯健的豹子。

  如果她不是豹姬,還有誰是?

  豹姬一雙映著熒熒碧色的眸子就盯在白雲生身上,冷冷道:“這麼快你已認了乾娘麼?”

  這似是一句很無聊的罵人話,但白雲生的臉色卻變了變,怒道:“公主與大帥的婚事乃是朝廷敕令,你安敢阻攔!”

  豹姬又“嗤”了一聲,道:“你張口閉口都是朝廷,好像朝廷才是你的干老子!”

  楚留香聽著,忽然明白了什麼。

  果然豹姬不等白雲生開口,又道:“你莫以為大帥認了你當義子,你便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我早對大帥說過,你這種小白臉最不可靠,哪個槽里有糙就去哪個槽里吃,早晚把七海勢力都賣給朝廷!”

  楚留香目光一閃,道:“將軍並不相信朝廷?”

  豹姬不再理臉色發青的白雲生,側過頭來盯著楚留香,好像猛獸在打量自己的獵物一般,過了一陣才道:“你是誰?”

  楚留香笑著躬身道:“在下楚留香,還未謝過將軍救命之恩。”

  豹姬的碧瞳中掠過一道光,亢聲道:“你就是楚留香?”

  說話的時候她已站直了身體。她一動,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仿佛注入了蓬勃的活力,就算她直接跳到楚留香的船上來,也不會令人驚訝。

  然後她道:“你怎麼在這裡?”

  楚留香笑道:“我是奉朝廷之命、護送公主的使者。”

  他本有一百種方式來說這件事,但他選了最直接的那一種。

  直接的話,總是不太好聽的。

  他明知道豹姬對於朝廷和公主都有所提防,卻像是故意說出來惹她發怒。

  只因楚留香本是喜愛冒險的人,越是危險的境地,就越能激發起他的力量。而他也能看出,豹姬也是個直率的人,對這樣的人,同樣直率的回答最有效。

  豹姬的眼睛驀地又瞪大了一圈,直鉤鉤地瞪著楚留香,幾乎把他的臉瞪得透了。

  她僵硬地站在那裡,仿佛喃喃自語道:“很好,很好……”重複了幾遍,卻猛然大聲道,“你敢不敢過來?”

  沒等楚留香開口,她又戟指指向白雲生,道:“小白臉,你也來!”

  ◇  ◆  ◇

  楚留香和白雲生一先一後上了豹姬了座船。

  他們不能不去,因為豹姬所率領的船隊,已將他們的船隻控制在包圍之中。就算他們不去,豹姬也會過來。

  公主還在船上。

  楚留香早已聽說,豹姬將軍深得史天王的寵愛,因此公主的出現,尤其是這樁婚事乃是朝廷特許,勢必會動搖她的地位。

  而正如朝廷忌憚著史天王,史天王和他的屬下也未必會完全相信朝廷。

  無論從哪個身份來說,豹姬都決不會希望這婚事能成功。

  但她想對楚留香說些什麼呢?

  是說服楚留香和自己同盟,阻止公主出嫁,還是想藉機殺死楚留香,讓他們的船隊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海上?

  楚留香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當他踏入豹姬的船艙時,首先看到的是一隻黑豹。

  一隻有毛、有爪,體型碩大而又勻稱,通體油光水滑的黑豹。

  莫名的,楚留香立刻認為那是一隻母豹,就像是豹姬自己。

  而且他也很難說,究竟是黑豹像豹姬,還是相反。這一人一豹宛如一面奇異的鏡子,里外映照出截然不同、卻又一致的畫面。

  黑豹的左邊是一個年老的女人,右邊是一個年輕的婦人。

  她們的年紀是寫在臉上的。年老的滿面皺紋,卻生著滿頭煤玉般的烏髮,年輕的面目姣好,卻已發色如銀。

  豹姬走過去,在黑豹的身邊坐了下來。

  她剛要開口,老人與少婦已同時出手,兩柄從袖中滑出的、細如筷子的青鋒,同時刺向楚留香的雙目!

  楚留香只覺得眼前一冷,劍氣已令他眼珠生疼。但他還是站在那裡,一步都沒有後退。

  衣袂輕飄,白影閃動。

  閃動的並不是楚留香的身形。

  “錚”“錚”兩聲,襲向雙目的細劍被楚留香雙手同時捏斷。恰在同時,一柄摺扇深深插入豹姬的心窩。

  合攏的摺扇,鐵骨鋒利不下於短劍,扇尾還握在白雲生的手中。

  一招之內,豹姬斃命。

  第七十三章 世事如棋

  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白雲生會突然出手,殺死豹姬。

  豹姬自己也沒有想到。她的眼睛還大大地睜著,像是要看清殺她的人臉上的神情。

  但白雲生並沒有再看她一眼。他一放手,鬆開插進豹姬胸膛的摺扇,跟著一掌拍在那頭黑豹的頭上。

  黑豹只在面對豹姬的時候顯得溫順,而對於白雲生來說,則是最可怕的猛獸。

  這一掌已將這猛獸的威脅消除。

  楚留香眨了眨眼,伸出一隻手來摸鼻子。

  在他的腳邊躺著兩個人,正是剛才出劍攻擊他的兩個女人,此時都一動也不動地躺著,但還睜著眼,還有呼吸。

  楚留香只是閃電般地點中了她們的穴道,但沒有傷害她們。

  豹姬卻已經死了。

  看著白雲生這個平時斯文和氣的人,殺死一人一豹就像吃白菜一樣隨便,楚留香實在笑不出來。

  白雲生卻笑了,對著楚留香笑的,而且笑得很輕鬆。

  “香帥的身手果然不凡。”

  他笑得就好像孩子看見了自己崇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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