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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裡仍是不見一絲亮光,是悶不透風的黑暗。

  英萬里卻馬上道:“楚香帥,花公子,胡大俠……還有原公子,你們怎麼會到了一起?”

  原隨雲笑道:“久聞神捕禿鷹的一對白衣神耳,聽風辨位,細緻入微,果然名不虛傳!”

  英萬里乾笑了兩聲,沒有再回答。楚留香卻道:“兩位身上有沒有火摺子?”

  英萬里嘆道:“所幸還有。我們也不知何時能出去,故而沒有點起來。”

  他的話音剛落,楚留香和胡鐵花的眼前突然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

  他們從來不曾意識到,原來人是如此渴望光明。在眼前亮起來的那一剎那,他們竟覺得整個身心都變得輕鬆起來,呼吸也變得暢快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英萬里和白獵。

  英萬里的面具早已剝落,露出了本來面目,也露出了他那一對神乎其神的白衣神耳。

  而白獵還是那副木然的樣子,像是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火摺子就舉在他的手中。

  楚留香正要說話,白獵突然看了他一眼,一字字道:“你們怎麼來的?”

  這個人一直扮作英萬里的徒弟,也不多開口,大家都以為他是個木訥的人。但這時他的眼光卻有幾分凌厲,又有幾分高傲,仿佛一尊蠟像突然變成了個活人,還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似的。

  胡鐵花立刻覺得看不順眼,挽了挽袖子,正要開口,卻被楚留香一把拉住,只聽他笑道:“我們自然和白大人一樣,是蝙蝠公子請上島來的。”

  他將“白大人”三個字咬得極重,顯然充滿了諷刺,白獵卻像沒有察覺,冷然道:“無論你們要做什麼,只休誤了我的事!”

  胡鐵花終於忍不住了,陰陽怪氣地道:“白大人有什麼重要公幹,要上這鳥不拉屎的島上來?”

  白獵的目光登時盯在他臉上,像要把那裡燒出一個洞來似的。胡鐵花只嘿嘿笑了一聲,也回瞪過去。兩個人鬥雞般地對視了半天,白獵終於移開目光,從左至右將在場的人掃視了一遍,最後看了看英萬里。

  英萬里微微躬身,耐著性子道:“白指揮,這幾位雖身在江湖,都是正義之士,本不必瞞他們的。”

  “白指揮?”原隨雲怔了怔,道,“閣下是衛指揮使?”

  白獵的嘴角忽然往上吊了吊,仿佛要笑又笑不出來似的,緩緩道:“錦衣衛指揮使。”

  第四十章 內線與外援

  錦衣衛指揮使這個官職,對尋常的江湖人來說,並不意味著什麼。

  但花滿樓卻不是“尋常的江湖人”。

  桐廬花家到了花滿樓的父親這一代,已成為江南首富,雖無功名,但平日裡交往最多的,決不乏達官顯貴之流。比起江湖來,花家距離朝堂,似乎還更近一些。

  花滿樓當然明白這個官職的含義。

  不但花滿樓自己明白,他知道楚留香和胡鐵花也一定明白,而原隨雲,既是無爭山莊的莊主,也少不得要了解朝廷官制的。

  錦衣衛指揮使,代表的不僅是法律、是武力,更是無上的權威。

  來自朝廷最高之處的權威。

  原隨雲果然驚訝地問道:“莫非……蝙蝠島之事,已驚動了天子?”

  白獵傲然道:“若只是黑市交易、綠林火併,自然不勞天子下問。但那蝙蝠公子竟勾結東瀛,謀圖海防,朝廷斷不能容!”

  聽了這話,楚留香等人也都是一驚。只有胡鐵花還半開玩笑地道:“白指揮怎麼知道得這樣詳細?莫非你和那蝙蝠公子相識不成?”

  白獵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自然有秘信通報於我。”

  楚留香的眉梢跳了跳,道:“錦衣衛在蝙蝠島上也有內線麼?”

  白獵的目光這才停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一陣,才道:“盜帥楚留香的名聲,我也曾有所耳聞。”

  他話是這麼說,但語氣中的輕視,卻壓根不去掩飾。

  英萬里咳嗽一聲,再次躬了躬身,道:“楚香帥確是正直君子。當初丐幫幫主南宮靈和少林寺無花和尚合謀,殺害武林同道,欲攪亂江湖,也是香帥一舉揭穿的。”

  白獵點頭道:“我知道。”他慢慢環視著楚留香等人,臉色似也漸漸緩和,再次開口道,“我等身處險地,不得不謹慎行事,還望各位能夠理解。”

  楚留香只笑了一笑。

  他只能笑一笑。

  只因他知道,若非在這樣的境地下,白獵是決無可能與自己合作的。在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的眼中,江湖人本就卑微得不值一提。

  所以白獵現在的態度,其實已代表接納了自己,接納了這些他看不起的江湖人。

  然而,行事的主導者,當然還是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楚留香並不知道白獵有什麼計劃,但這計劃如果周密,他和英萬里又怎會被困在這牢房之中?

  胡鐵花似已聽到楚留香心中想些什麼,咯咯笑道:“白指揮的‘謹慎行事’,就是躲在這裡,等著蝙蝠公子自取滅亡麼?”

  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實在太重,白獵臉色登時變了變,卻沒有回答。

  英萬里咳嗽一聲,道:“我們的身份,蝙蝠公子都已知曉。若非假戲真唱,只怕也瞞不過他。”

  楚留香目光閃了一閃,道:“兩位來到這裡,是為了掩人耳目麼?”

  英萬里道:“不錯。否則我們又怎會不被搜身?”

  胡鐵花看了看他,笑道:“那麼兩位要等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英萬里道:“待時機成熟之際,自然有人會放我們出去,彼此配合行事。”

  他的回答也算滴水不漏,好像說得明明白白,卻又什麼都沒有說。楚留香見他目光只是瞟著白獵,已知此事並非他可以作主,只得再笑了笑。

  原隨雲卻嘆道:“既然兩位對我們仍然不信任,我們也不必在此糾纏。這便告辭!”

  說著他已轉過身,率先向門口走去。胡鐵花毫不思索地跟上了他。

  白獵忽道:“且慢!”

  胡鐵花轉頭笑道:“白指揮還有什麼指教?”

  白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已說過,事關重大,你們休要搗亂。”

  胡鐵花哼了一聲,道:“各走各的路,誰來給你搗亂?你放心,我們出去之後,會幫你把門鎖好的。”

  走在前面的原隨雲忍不住“噗”的笑了一聲。

  白獵的臉上終於掛不住了,怒道:“你!”

  胡鐵花笑兮兮地道:“我怎樣?”

  他轉過頭來,跟白獵兩個人大眼瞪著小眼,活像兩隻大公雞。

  楚留香不禁咳嗽一聲。

  英萬里也咳嗽了一聲。

  然後他們兩個就走上前,把還像鬥雞一樣眈眈對視著的胡鐵花和白獵拉開。

  楚留香道:“白指揮說的是,我們身處險地,不可因為意氣而耽誤了時機。”

  英萬里也道:“與其在這裡坐等,不如跟香帥幾位一同出去,先下手為強!”

  白獵瞪著英萬里道:“外援未至,內患不起,現在下手有何益處?你敢保這些人都與蝙蝠公子無關麼?”

  英萬里被他搶白,卻也不敢爭辯,只得默默地咽了一口氣。

  楚留香忽道:“白指揮所說的內線,莫非就是丁楓?”

  白獵神情一動,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

  他剛剛說出這句話,便發現已泄了底,只得恨恨地瞪了楚留香一眼。

  胡鐵花卻比白獵還驚訝十分,揪著楚留香道:“老臭蟲,你怎麼知道丁楓是內線?他不是一直在算計我們麼?”

  楚留香望著白獵漸漸變得通紅的臉色,故意淡淡道:“如果丁楓不是內線,他又怎會讓白指揮和英老前輩上船?”

  胡鐵花若有所悟地撓了撓頭。

  他想起之前大家的推測,殺死勾子長和枯梅師太的人恐怕都是丁楓,或至少是丁楓的授意,而丁楓也應該早就從勾子長那裡知道了白獵和英萬里的身份。

  對於官府的人,蝙蝠島不會毫無忌憚,而最好的選擇,自然是從一開始就將這兩個人拒之門外。

  但白獵和英萬里順利地上了船。

  如果丁楓打的是致他們於死地的算盤,那麼在船上就已該動手。就像勾子長和枯梅師太一般,在船上死去的人,最終的歸宿只有大海。

  一望無際的大海。

  可以掩蓋一切秘密的大海。

  因此,把這兩個人一路帶到蝙蝠島上,還以這樣的方式保護起來,顯然是丁楓這個執行者的深意。

  想到這裡,胡鐵花卻喘了一口粗氣。

  就像是聽到他內心的想法,原隨雲已在他之前開口道:“如果丁楓在為朝廷效力,他為何會在船上殺人?又為何欲置我們於死地?”

  白獵傲然道:“他只聽命於我。除了與我們的計劃相關之事,他自然可以選擇最適宜的行事方式。”

  眾人的心中,突然都感到了一陣寒意。

  這位高高在上的、代表著至高權力的指揮使,竟對船上所發生的那些血案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而對於他們所遇到的種種危險,也都不以為意,仿佛那只是吹過耳邊的陣陣秋風。

  在這些上位者的眼中,究竟什麼才是值得關注的?人命對於他們來說,又價值幾何?

  胡鐵花已不禁冷笑出聲,隨即大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原公子,我看我們還是早些走,免得誤了白指揮的大事,只怕性命不保!”

  原隨雲也道:“不錯,我們早該告辭了。”

  胡鐵花正要向外走,忽覺得手臂被人一拉,轉頭道:“小花,你……”

  花滿樓沒有開口,只是拉著胡鐵花的手又用了些力,像是一種暗示。

  在眾人爭執的時候,他始終一言不發,面容也分外平靜。如果不是站在這潮濕陰暗的石洞中,旁人真會以為他只是在和三五好友小聚品茗。

  胡鐵花卻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花滿樓不說話的時候,通常就是楚留香說話、或即將說話的時候。

  只因他們兩個人好像長了同一個腦子、同一張嘴,只需要一個人去運作就夠了。

  胡鐵花把目光投向楚留香。

  楚留香還沒說話,先摸了摸鼻子。

  胡鐵花看著他的眼神,一下子又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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