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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波——”朝夕尖叫,衝進臥室拉開衣櫃,裡面空空如也,連波的衣服全都不在了,那個他出差經常用的大行李箱也不見了。

  朝夕穿著拖鞋狂奔下樓,滿大街是陌生的人群和車流,她不知道上哪兒找連波,她只覺頭暈,非常的暈,一路跌跌撞撞,最後發現自己到了晚報社的辦公大樓下,她沒有出入證進不去,就攔住出來的報社工作人員打聽連波是不是出差了,結果得到的答覆是,連波兩天前就已經辭職。

  朝夕站在街邊喘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的神經陡然豎起,深層的恐怖剎那間使她手腳冰冷。天已經黑了,她茫然四顧,懷著最後一線希望回到公寓。連波還是沒有回來。朝夕不死心,又下樓攔了輛計程車直奔湖濱,她聽連波說過,說他在茫然失落的時候經常在湖濱待到天亮,朝夕期望在那裡見到連波。

  可是天那麼黑,她一個人在葦叢中尋了很久都沒有見到連波,計程車司機是個好心的大哥,怕她出事就一直停在路邊等她,最後她終於絕望了,只能哭著上車,她一路哭,哭到胃部痙攣,回到公寓的時候她已經連哭都沒有力氣了,因為她沒有吃晚飯,而牆上的掛鍾正指著凌晨四點。

  也不知道是胃痛引發了腹痛,還是生理周期導致腹痛發作,那種疼痛跟以往大不相同,只覺腹部像是有無數雙手在撕絞一樣,最後“轟”的一下,朝夕感覺身體某個部位決了口,血嘩啦啦地從身體裡湧出來。床上的被褥很快被血浸透,她開始還能在床上翻滾,慢慢地,她就動不了了,感覺生命的熱能一點點消失,但她的意識很清楚,知道醫生的警告終於應驗,腹部的那個腫瘤來索她的命了。這倒讓她釋然了,這樣也好,她已經沒有什麼理由還能繼續活下去。

  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她那麼相信他,放棄了做蠍子的想法,他竟然還是騙了她。他心虛,知道什麼解釋都是枉然,於是就用一句“對不起”打發了她,三個字而已,她付出的如海深情就值這三個字!他比樊疏桐不知道要壞多少倍,樊疏桐至少沒有騙過她,愛她,或者恨她,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而連波卻用偽裝的仁慈輕易就騙了她,毀掉了她對這整個世界的信任和夢想!

  可恥!真是可恥!朝夕從心底詛咒這個人的名字,在最後的意識消失前,仿佛是奇蹟,她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張臉,目光哀戚地看著她,什麼話都不說,就那麼看著她……朝夕從來沒覺得他這麼可憐過,感覺他的眼神中有些濕漉漉的東西,像一種溫暖的召喚,抑或是自我的憐憫,慢慢的,讓她的心底變得柔軟起來,曾有的抵抗和尖銳的對立不復存在了,有的只是從心底滲出的泛濫不止的悲傷。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深刻意識到自己是個罪人,當初是她拽著他墜入黑暗的,雖然彼此傷害,彼此憎恨到現在,但她心裡很清楚,是自己虧欠了他!佛說有因就有果,原來這都是她種的果,包括連波的背叛,都是她應得的惡果,惡果啊……

  是夢嗎?當朝夕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張臉是樊疏桐。

  她發現他瘦多了,整張臉刀劈斧削一樣,像一尊飽經風霜的雕像。她已經很久沒有去M學院上雕塑課了,此刻油然而生雕塑的欲望,只不過用的不是手,而是她的目光。她長久地凝視著他,用目光默默塑著這具孤獨的雕像,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包含著她對過往的全部記憶,憂傷多過歡喜。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的生命賦予給他,讓他獲得新生,她自己是這樣了,至少他應該好好地活著。

  “朝夕!朝夕!是我害的你……”樊疏桐趴在她身上戰慄著,又抓住她的手抽自己的臉,“你殺了我吧,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朝夕虛弱地端詳著他,想起了那份病歷,心底一陣戰慄,終於也哭了起來。沒有愛,也沒有了恨,於是越發的痛徹心扉。這個人啊,根本不把性命放在眼裡,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當然知道他是愛她的,而且愛得毫無理智,不管這愛會給別人和他自己帶來多大的傷害,他通通都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聽命於自己的執念,朝夕一直抗拒他的原因就在這裡。

  可是現在,朝夕覺得真正趕盡殺絕的恰恰是連波,他看上去那麼溫善的一個人,那麼的疼惜她,結果卻是傷她最深,不管他有什麼理由,他都不能這麼褻瀆她對他的信任!原以為回到聿市,往後的歲月會像十三歲前一般,甚至比過去更美更好,至少比在鎮上被罵作“小婊子”的時候境遇要好,哪知道她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誰都可以踩上一腳,沖她吐口水,踐踏她欺騙她,她究竟算個什麼東西!

  眼淚滾滾地落下來,她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落淚了,她曾以為自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從四年前母親去世,她自己把自己賣了,她就失去了一切,她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可是連波,在帶給她短暫的希望後,轉身就踹開了她,奪走了她對這世界僅存的信任和夢想,這一次他是真的甩開了她,她亦是真的什麼都沒了。

  此刻她淚眼滂沱地看著樊疏桐,只覺胸中翻滾的氣血捲起無邊無際的屈辱和哀涼,讓她的身體從輕微的戰慄變成劇烈的抽搐,她喘著氣,每吐出一個字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你別這樣,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不怪你。對不起,現在我知道自己錯了,真的錯了,對不起……”

  “朝夕……”他抓著她的手,只是擺頭。

  她虛弱地看著他,透過模糊的淚眼,她只覺淒涼,一直以為他是個魔鬼,其實他也不過是只假扮魔鬼的青蛙,而她是蠍子啊,貨真價實的蠍子,結果不僅蜇了他還蜇了自己,蠍子和青蛙的宿命本身就是同歸於盡,她掙扎到死也擺脫不了這宿命。她不由越發的悲傷,抖抖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別這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都說了對不起了,過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吧。”

  “朝夕——”他將她的手更緊地貼著自己的臉頰,千言萬語,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面對她的表達。也許是在黑暗中掙扎得太久,當陡然的光亮照進心田時,他百感交集,仿佛不能適應。

  她的話就是這世間最明媚的光亮,終於是照進了他的心,雖然是遲了些,到底是讓他看見了光明。

  “朝夕,你真的原諒我了嗎?這是真的嗎?”他掙扎著抬起頭,目光像是難以置信,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他很怕只是自己的幻覺。

  “是的,我已經原諒你了。”她很肯定地給予他回答,“雖然我因為你而吃了很多苦,可相對於連波的欺騙,我更願意原諒你,何況本就是我害了你。至於你過去對我做過什麼,我想那是你太年輕的緣故,因為年輕我們總會做些錯得離譜的事情,卻還以為那樣做是對的,以為自己是真理的化身。我們都錯了,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她呻吟著吐出每一個字,另一隻手輕輕按在他的額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唯恐一不留神,他就會死,陣陣無法化解的哀傷,在她心裡瀰漫著,“我想我可以跟你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把我們的事跟連波講過,幾次要講都沒有講出來,因為我覺得那是我們的事,是我們的秘密。而且我不想讓你們兄弟因此反目,雖然我曾經想過讓你們反目,但現在我知道這是不對的,即便我恨連波,我還是不希望毀掉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讓我們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吧,永遠永遠不要跟第三個人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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