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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陳深,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唐山海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其實已經有數了,手術做完,他能不能活下來也是未知數,更不要提孩子了。他不想就這樣匆忙地和孩子、和陳深道別。

  他想在進去前,再見一次陳深。

  蘇三省眼前有溫熱的液體模糊了視線,他無比後悔為什麼要在一開始做那種事,唐山海今天這樣有他一份手筆在裡面。

  他低著脖子轉頭擦過自己的肩膀,藉機擦了眼淚,轉頭對唐山海溫言“他馬上就來的,先把手術做了,會沒事的,好不好?”

  唐山海微微張開的雙唇沒有一點血色,白得過分,他不肯放鬆力道躺下去,可他沒有多少力氣,最終還是無力地躺下去了。

  主治醫生趕來的時候,腳步快速臉上卻沒急躁,他著人將床推進了手術室,對著面前五六個面色不善的人道“我馬上開始手術,請不要喧譁,以免在這裡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蘇三省看著唐山海消失在門後才醒了神,轉頭一把揪住醫生的領口幾乎要將他完全提起來,槍口將他的頭抵得偏過去,“給我好好治,治不好的話,我要你的命。”

  那醫生帶著一副眼鏡,人很是斯文,這種情況下也絲毫不見慌亂,“蘇所長,我認得您,我不是神,只是一個醫生,您多拖一分裡面病人的情況就危險一分。”身處亂世,這個醫生顯然是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面。

  蘇三省狠狠地盯著他,槍在手裡卻不可能真的摁下去,威脅不起作用,他只好冷冷放下,替對方整理了下衣領,克制著情緒,“好……進去,還不進去!”

  他站在門口,看著手術室的門在眼前關上,人失魂落魄地走到一邊,靠著牆坐下來,將頭埋在膝蓋上。

  有手下踟躕著上去勸他坐在椅子上,被他不耐煩地吼了幾聲滾之後只好站在一邊裝人牆。

  他使了計策,想離間陳深唐山海,可怎麼會這麼成功?

  就在昨天,他還能想像唐山海因為陳深的冷漠而無奈又無力的樣子,他等著他心灰意冷,等著他回頭,認為一切都在掌握中,而今天一個電話就斷送了一切念想。

  畢忠良一定是算準了時機的,李小男的頭七,陳深不在他身邊,自己又不再在行動處上班了,那時候只有唐山海一個人,他痛苦絕望的時候,最難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在。

  蘇三省腦子裡紛亂閃著許多場景,最清晰的是第一次見面,他拎著軍統上海站的名單站在唐山海對面,欣賞著他眼裡壓抑著的驚異和沉痛,那掙扎的樣子美麗到讓人心驚。蘇三省不知不覺沉溺於這種感覺里,讓他痛苦讓他難受,不斷試探,看著唐山海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自己,那雲淡風輕的笑意下深掩著對自己徹骨的仇恨,這種以別樣的方式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真的讓他著迷。

  唐山海不得不直視他的威脅,每一次談話見面都不敢分神的樣子都讓他上癮。

  以至於他忘乎所以,覺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了,一點點重複切開陳深留下的痕跡,讓他的傷口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這樣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烙印。

  可是他錯了。

  唐山海始終都是一株高潔玉立的君蘭,有著自己的傲氣,你可以摧折他傷害他卻不可能讓他主動低頭。

  蘇三省的臉面是用白骨和鮮血堆積起來的,怎麼就以為這些東西同樣也能沾染毀掉唐山海呢?

  他不知道在地上等了多久,直到耳邊的開門聲響起,他才從回憶里被驚醒,他看見那醫生白袍上染了血,手套上也都是刺眼的紅色,忽然就不怎麼敢開口詢問了。

  醫生低頭看了眼他,眼裡有些不屑,但還是十分客氣道,“蘇所長,我們已經盡力了,很抱歉,你可能需要做好準備……”

  蘇三省耳朵里好像一時聽不清聲音,仿佛有雷炸毀了耳膜,他的□□落在地上,幾下都抓不住,只好揪住那醫生的外套一點點借力站了起來,雙手揪住他的衣領緊緊勒住,“你說什麼?”

  “人送來得有點晚,我們也是盡了全力的,請……”

  “你他媽閉嘴!他不能有事,他得活著!”蘇三省眼淚一直流到嘴裡,舌頭上都是苦澀,“進去,我讓你進去繼續治!”

  那醫生冷眼看著他,對走廊上那些黑色外套的手下視而不見,只是冷靜道“蘇所長,我們會繼續治療的,只是您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不行,你給我保證,保證他沒事!”蘇三省額角的青筋一條條暴現,手背上的經脈清晰可怖,“說!說啊!說……”

  這樣的場景,在亂世時常可見,對醫院來說今天這場也沒有什麼不同,該說的話他都說盡了,他是最好的外科大夫,這群人不可能真的斃了他。此刻這醫生只是淡漠地任他抓著衣領,等他自己冷靜,不再勸說。

  走廊上蘇三省的聲音由怒吼到哽咽,慢慢地就陷入了寂靜中,蘇三省垂著頭低聲哭著不敢進去,怕見面就是最後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要圍上去恐嚇醫務人員,蘇三省只顧自己傷心,沒有給他們下命令。

  在絕望而常見的雨天裡,皮鞋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地方從另一頭響起來,一聲接著一聲。

  每一步都很穩,腳步聲並不響亮,但每一下都像是踏在人的心上,無端地就讓人心緒不寧。

  有人拖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慢慢走了過來,頭上的燈在暴雨中忽閃,他們身後留著一條長長的水跡。

  他們走得越近,那醫生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嘴唇顫抖著仿佛看見了什麼讓人心驚膽顫的畫面,他慢慢開口“惠寧?”

  那女人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嚇,被人拖行過來,嘴巴張了幾下都沒能順利發出聲音,滿臉都是水和淚。

  他一路走過來,身上的水不斷往下滾落,走廊上細細的微風裡驟然帶上了腥冷的味道。

  腳步聲終止的時候,他從黑暗裡抬頭,臉從燈的陰影下一點點露了出來,看著他們,他的瞳孔里沒有任何人的倒影,仿佛是在看著一些紙人。

  陳深整個人從裡到外濕透了,像是一把失去鞘的利刃,暗冷的氣息圍繞在上面,刃口上滴滴答答落著粘稠的深紅色血液。

  他將女人拖到身前,銀色的□□抵住女人微微凸起的腹部,對醫生露出了一個殘忍而冷漠的笑容,“陳柄全,陳醫生是嗎?”

  陳柄全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甩開蘇三省上去幾步,卻在陳深毫無波動的眼神下止住了腳步,他對陳深搖著手,失去了剛剛的冷靜,顫聲開口,“陳、陳隊長!你這是要幹什麼?”

  陳深聞言歪了一下頭,拿槍口頂了兩下女人的肚子,“我在請陳醫生做好準備呀。”他的語氣非常輕緩,燈光都被吞噬在他黑色的瞳仁里。

  陳柄全急得滿頭是汗又不敢輕舉妄動,斷沒想到老婆會被陳深劫到醫院,“陳隊長,有什麼事情你儘管開口,不要為難我妻子,她……她懷孕了,受不得驚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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