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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這兒有什麼事?”他道,言語間全是防備。

  最小的那個跟著有樣學樣,音節含混不清,不得不拉著旁邊哥哥的手讓他翻譯。而最大的那個不理會幼童自言自語,淡定地拍開他的手:“我想起來了,你定是自己破了迷陣來找師父的——甭找了,師父說了不見人,你走吧。”

  鐘不厭一愣,心中猜測都成了真:葉棠知道他在這裡。

  知道了他不強求立刻見面,反而好整以暇同那滿臉戒備的孩子聊起來:“他是你師父,也教你功夫嗎?他自己都沒出師。”

  “不必你關心。”那孩子說道,昂著下巴,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恍惚間錯覺也是葉棠當年的樣子,鐘不厭垂下眼睫,身後的包袱里還細心裹著斷刀,他不可能現在就走。可他們一直盯著自己,就算再有多少心急如焚,此刻都無法言說——葉棠不在,他說給誰都沒用。

  依言走出小院,鐘不厭預備去海灘轉轉,突然衣角被拽住。

  他低頭一看,最小的那孩子正盯著他,小手攢住他外袍的一個角,用了許多力氣似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鐘不厭沒來由地覺得這是當時葉棠護著走的孩子,傳言不錯的話,他就是華霓同那位華山弟子的孩子。

  “乾安!”大的那個有些怒了,蹲下身讓他放開,卻徒勞無功,又不好上手。

  乾安咿咿呀呀,意味不明地同鐘不厭說話。

  數年過去,他仍舊像那日只知道哭的嬰兒,旁人見了這痴傻模樣許是覺得他腦子不太好使,鐘不厭對他反而有了用不完的耐性,他握住乾安的手,望進那雙乾淨的黑眼睛,試圖從裡面知道他想傳達給自己的信息。

  以他生平所見,名叫“乾安”的孩子竟有不亞於葉棠的武根。

  “你傻啦!”大孩子惱怒地抱起他便要走,轉過身去,聽見鐘不厭沉沉開口。

  “他一點也不傻。”

  詫異轉過身,原地只餘下樹葉搖晃,人卻沒了蹤跡。

  迷陣重點除卻這個小院,還有一處,位於島嶼正中山間,背靠懸崖——說是山,不過就一個高些的丘陵,路途崎嶇,在山腹間挖出一間密室,與拜月教中如出一轍。

  鐘不厭停在那石室前。

  幾個孩子似乎沒有得到上山的允許,也沒開始習武,發現他不在原地後很快鬆懈,互相牽著跑回草屋中緊緊地閉上門。而鐘不厭自樹梢一躍而下,重又走進迷陣,五行八卦的簡單術法,暗喻倒式千寶閣,葉棠的確用了心。

  這才是他真正安營紮寨的地方。鐘不厭環顧四周,除卻石壁與野草,沒有花木。

  石室機關門緊閉,因為條件艱苦,門也做得並不牢靠,對他而言破門而入不是難事。鐘不厭四下走了一圈,解下包袱取出斷刀,在門前盤腿而坐。

  他低聲說話,因有深厚內息,篤定石門後的人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小棠,你走之後,十二樓退回西秀山了。去年下過很大的雪,封山時間超過六個月,等到春暖花開,秀山無名溪水解凍,這才能出門。康吟雪沒死,東方遠請來名醫把她治好了,但她受刺激太過,恐怕此生無法再彈琴。我知道她恨你,也有許多人恨你,但他們毫無道理可言……本也不是你的錯。

  “我從未覺得你哪裡有不對的地方,但如今說來只是徒勞。你打傷我的那次,也快好全了,谷師弟喊我修習‘天地同壽’……我始終不願意。

  “那把刀你扔在淮南了,我幫你撿回來,請門中長老看過,若要再續上,需用相同材質的隕鐵做引子。天下也只有一把孤煙劍堪此大任,我不敢貿然決定,今次前來,見與不見都好,但只要你一句話……我頃刻融了孤煙,替你續刀。”

  言罷,鐘不厭似有千言萬語,也在長久的沉默面前無能為力。他深深嘆息,單手拂過長河斷裂之處,那日決裂話語猶然在耳。

  石室內一人獨坐,仿佛調息,卻是睜著眼睛緊盯門縫裡漏出來的一點光。

  “不必。”

  那兩個字傳出來時,鐘不厭猛然抬起頭,但機關門未有開啟之兆。他有些遺憾,可轉念覺得葉棠還肯同他說話已是極大轉圜。

  他掌心貼上石門,這樣便能感知到葉棠被冰包裹的一顆心似的,切切道:“我知道你聽進去了,能不能……能不能見一面?好讓我把話說清楚,那天我不是要與你反目……你誤會了許多,總要解釋。”

  門後聲音沉悶,帶著一絲嘲諷傳來:“鍾掌門,什麼都不必解釋。我從來不要你的原因,只是看見你做的決定。你還是看重十二樓與江湖,看重你的善惡之道。”

  鐘不厭語塞。

  門後人又道:“我與你恩斷義絕,水月宮外不殺你,從此情仇兩清——你回吧。”

  氣息到最後又有些不穩,關心則亂,鐘不厭強硬道:“你出來,這地方太冷了,又潮濕過分不能久住,你的傷還沒好——”

  “當然沒好!”葉棠驀地拔高音量,隨後咳嗽兩聲,說話都嘶啞,“那些人怎麼可能看我好過,他們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就因為你們那莫須有的善惡,因為我出身拜月教,後頭無論做了什麼都洗不去污名!……哈哈,天大的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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