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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只過了一會兒,客人們離開之後, 齊木家又安靜了下來。
齊木白恢復了先前的狀態, 坐在電視機前正大光明地出神想著事情。
齊木楠雄就在他旁邊接著打遊戲。
兩人即使挨著坐在一起,都是目不斜視,也難得地沒有進行交流。結果又過了一陣子,做完家務的齊木媽媽過來了, 她的目標自然是電視,於是,齊木白和齊木楠雄都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了一挪, 讓齊木媽媽坐到沙發的正中間, 看她追了半個月都沒追完的電視劇。
那電視劇正是工藤白出演的那一部, 今天恰好重播到結局了。
齊木白本來沒注意電視上演的是什麼。
但是, 倏然間有一張眼熟的臉一晃而過, 不得不吸引走他的目光……好吧, 透過屏幕看到工藤白飾演的豪門大少最後一次靠臉打醬油,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羞恥。
最可怕的是,他姑姑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 一邊還認真地點頭。
齊木白:“……”
這就不是羞恥的感覺了,他有種奇怪的錯覺,仿佛久留美女士看著電視裡的工藤白,就是在對他齊木白進行暗示——
老底早就露完了喲~
……果然知道了吧,但是到底為什麼會被發現啊!
他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坐成一排,各干各的事情,也各有各的心思。期間,又由莫名心虛的齊木白找了些沒有營養的話題小心翼翼地試探,然而,他的功力顯然沒有天然呆的姑姑高,竟然還被反將了一軍。
“哎呀,放在茶几上的那是什麼東西?”
“呃!我剛買回來的……(艱難地找了藉口)玩具劍。姑姑,我這段時間,可能會在院子裡用這玩具練練……”
齊木媽媽(突然精神抖擻):“鍛鍊身體?”
齊木白(呆):“……對。”
“那挺好的呀,小白就是應該多鍛鍊。我在電視上就看到有人用劍刷刷刷——幹掉對手呢,你要好好學,練好了玩給我們看哦!”
齊木白:“……”
那個姑姑,你是不是有點誤解……不!正常人的反應不應該驚嚇嗎!
好吧,他早該明白齊木家的兩個家長腦迴路不同尋常了。果不其然,下午齊木爸爸催完稿子回家,也對齊木白要鍛鍊身體的這一行為進行了高度讚賞,並對“表演”表示了深深的期待。
有一點需要額外注意的是,兩位大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對齊木白的“旅遊”經歷多問什麼,如同他只不過出門逛了一趟街,然後回家了,一切都理所應當。
若是在察覺到某些端倪之前,齊木白或許會感到慶幸,不用編一些謊話來欺騙他們了。但在如今,他感受著齊木家一如既往溫馨歡樂的氛圍,卻是不著痕跡地,輕輕嘆息一聲。
氣音悄然消失之時,不知是不是巧合,齊木楠雄剛巧向這邊看了一眼。
齊木白正說著:“我……有一件事,想徵求你們的意見。”
聽到這話,齊木家的其餘三人都看了過來。
而被目光所聚焦的少年,卻是終於撫平了先前在心頭蔓延的忐忑。
齊木白咽了口唾沫,然後抬眼,正視向他們。
“我想申請退學。”
他言簡意賅。
“……”
“……”
許是此話太過令人震驚,客廳里一下子便沒了別的聲音了。
齊木白心中不禁一緊。
雖說這個決定是他經久斟酌後作出的,已經下了莫大的決心,所面臨的問題無外乎就是需要花費多少口舌來取得家人們的同意。是的,他很清楚,高中都要畢業了,居然還會在高考之前說出“想要現在就退學不上了”這種話,任性,匪夷所思——但確實是齊木白必須要做的。
因為時間緊迫。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日子……那個詛咒的陰影愈加擴大,在他頭頂滋生著無數未知的危機。以前是破罐子破摔,想著這一次的十八年就隨隨便便地混過去吧,可現在不一樣,恰好敢在了最後的時刻,他改變了想法。
——應該還有機會再做點有意義的事吧?哪怕只是用這些時間多跟家人們相處,讓日後自己的遺憾再少一些……反正,總比繼續渾渾噩噩下去更好。
齊木白想了一些說辭,根本原因不能說出來,但總得要找出話來說服姑姑和姑父。他一眼掃去,發現大人們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仿佛先是欲言又止,然後緩過神,又忍不住……
“啪。”
姑姑齊木留美子忽然拍手,嚇得齊木白條件反射挺直了腰板。
姑父也突然站了起來,神色無比鄭重。
“糟糕了親愛的,這可是一件大事。”
“是呢,大事不妙呢。”
兩人一唱一和,讓齊木白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猝然間,竟又話音一轉。
“小白退學的事一定得瞞著父親大人(指齊木爸爸的岳父大人,齊木白的爺爺),被他知道的話——啊啊啊,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姑父仰頭長嘯,掛在姑姑的腿上痛哭流涕。姑姑則是先安慰了老公一番,然後毅然握拳:“沒關係,小白,大膽地去創造你的人生吧!有姑姑……不,有小雄在,一定不會讓你創業失敗流落街頭的。是吧小雄?”
齊木楠雄:“喂,這跟我有一分米一厘米一毫米的關係嗎。”
齊木白:“……”
他應該感、感動嗎?
嗯,確實挺該感動的,但這個氛圍……
與其說會讓人感動得落淚,倒更容易,讓人情不自禁地在這吵吵嚷嚷的聲音里撲哧笑出聲吧。
總而言之,結果非常完美,直接超乎了齊木白之前的設想。
他得到了充分的權限,可以在凌晨五點出門繞自家附近慢跑一個多小時再回家,到院子裡練習劍術,順便在全家人剛剛起床的那個時間點,為他們準備好早餐。待到姑父上班、表弟上學,他再繼續訓練。
看吧,跟以前比起來,齊木白如今的勢頭可謂是相當強勁。他悄悄辦了退學手續,也沒對原來的班級、學校造成任何影響,頂多落下一個在學生們口中流傳的帶有更多諷刺意味的“奇葩”稱號。
只有少數人知道,從幻境離開後,齊木白有多拼命。拼命不止是體現於他的行動上,更能從他時刻緊繃著的神經看得出來,然而,拼命的緣由卻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還記得那個叫做六道骸的傢伙嗎?
自稱與齊木白是“同類”的幻術師,同樣被扯進幻境,卻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深陷其中,而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了空蕩,精神力在幻術空間內的破綻處停留,還能跟自己闖進來的齊木楠雄解說前因後果。
齊木白那時候一直沒有遇見過六道骸,但是,在幻術世界徹底崩塌的那一刻,他總算是“見”到他了。
對方似乎是故意趁這個機會主動尋來的,卻不真的露面,只送來一絲力量來傳訊。
“曾經所擁有的力量還能帶到其後的轉世,真是難得一見的例子——不過,力量的主人竟然毫無覺察,這就更是難得了。”
齊木白不知道這神神叨叨的鳳梨頭為什麼喜歡說廢話:“有事?沒事麻煩快點消失。”
六道骸不在意他這有些不耐煩的態度,依舊自說自話。
不過,他接著就說出重點,他的目的了。
“哦呀哦呀,空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你還不能掌控它吧。”
“需要我幫忙麼?放心,這並非虛偽的慈善行為,而是你我都能接受的互利互惠。怎麼樣,我可是真心實意的呢……”
回憶戛然而止,這些便足夠了。
簡單來說,先有六道骸拋出的“交易”誘惑,齊木白後才決定答應下來。不管六道骸想要從他身上謀取什麼,齊木白只知道,他有一句話說的沒錯,確實是互利互惠。
每一次轉世,其實都有力量隨著他的靈魂一同融入新的去體,只不過他之前從未發現,或者說,去刻意地忽略了。然而,齊木白有所醒悟,他所擁有的這些能力,總有一天,會派得上用場。
——只是,他卻不知道,所謂的那一天,竟然來得那般迅速。
期待已久,黑衣組織終於有了消息。
頭一個電話是跡部景吾打來的,非常急切,手機鈴聲吵得齊木白差點手抖一劍劈歪,把姑姑的晾衣杆劃成兩半截。
第二個電話只比跡部景吾晚了一小會兒,連著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後在齊木白剛剛掛掉上一個電話的後一秒鐘接進來了。
“我說,你們知道現在幾點嗎?天都還沒亮呢。”齊木白抬頭看了看霧蒙蒙的天。
電話里的那人無語:“又沒打擾你睡覺,你不是醒著麼?”說到這裡,又道:“你們?已經有人趕在我之前告訴你了?”
齊木白道:“沒錯,害你變成小學生的黑衣組織成員被挨個抓住,只除了幕後大BOSS和代號琴酒的男人。解藥的情報也到手,不久就會製造出成品——恭喜啊工藤君,你要苦盡甘來了。”
被調侃了一句的工藤君呵呵:“少來。既然有人代勞,那我就不重複了,只想問你件事。”
“你說。”齊木白道。
“……老爸老媽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到日本。你——你回來嗎?”
“……”
齊木白沉默了半晌,才再度開口。
“回。”
第七十章
米花市距離東京不算遠, 齊木白便定了第二天早上開往東京的列車票。
他沒帶什麼行李, 連箱子都沒提, 只隨身帶了手機和裝著必要證件銀行卡的錢包, 就這樣輕鬆地出了門。家裡人沒來送他,因為齊木白用“需要獨自一人去外地”的理由拒絕了, 當然,這種理由估計也只有齊木媽媽和齊木爸爸能夠接受。
不過——他在上車之前, 真的以為沒有人會來送。
結果來的還是可能性最低的那個人。
齊木楠雄意外地沒有在家享受沒有表哥騷擾的寧靜的周末清晨。
他事先沒有表露出任何想要去車站的意思, 卻在齊木白即將隨著人流通過進站口之前, 從後方淡淡地叫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