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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工張開嘴大口喘著氣,弄不清楚這位殺氣騰騰的閻王太君是什麼的幹活,正拼命對太君點頭時,對方已經大步下樓,不見蹤影。

  陸軍醫院大門前的街邊縮著一個在寒風中打盹的乞丐,剛迷迷糊糊伸了下腿,就被從醫院出來的一個小個子偽軍狠狠踢醒:

  “TM死要飯的擋老子的路!”

  乞丐連滾帶爬地縮到牆角,偽軍還不解恨,正抽著的菸頭呸的一聲吐到他身上。乞丐嗚嚕著連聲道歉,偽軍罵罵咧咧地離開。

  乞丐哆哆嗦嗦地把偽軍吐來的菸頭摸在手裡,發黑的手指摳出菸絲,珍惜地收進破爛的棉襖口袋,連煙紙也捨不得丟掉,湊到臉前聞著。

  皺巴巴的眼皮下貪婪打量煙紙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罕有的雪亮,遠遠超出一個乞丐的眼神。

  把煙紙吞進嘴裡嚼掉,乞丐慢慢站起身,順著牆根蹣跚地向裕豐商行的方向走了。

  裕豐商行里,化裝成外地來談生意的商人的趙珏盯著發報的助手,滿眼的陰霾。

  “給龐處長發報,襄陽狙擊白錦堂成功,御貓在陸軍醫院銷毀目標貨物後被捕。請示,是否按原來的命令處決御貓。”

  幾乎是立刻就接到了龐吉的回電:“火速處決。”

  趙珏眼神變得更加黯淡:“御貓並未背叛黨國,功罪相抵,請處長斟酌。”

  龐吉回電:“血肉之軀,酷刑下難料節操。大局為重,立即滅口。”

  墨黑的天宇一層層透出深藍,夜色漸盡,晨光準時降臨大地,不管人間悲喜。

  太陽還未曾升起,鋪天蓋地的號外就充斥了大街小巷。上海的商業巨子白錦堂在寬城機場飲彈身亡的照片占據了頭版,大半個頭顱轟碎,慘不忍視。滿洲治安方作出沉痛反省,宣布一定嚴查匪患,以安民心,甚至還登載了青木代表軍方的發言。

  龍升會賭場後的密室里,白玉堂抓著報紙,目光燒灼著事件發生的時間。心臟被無形的利指狠狠掐擰,痛得幾乎辨不出方向。

  白錦堂在舷梯上被一槍爆頭時,他分明親耳聽到槍響,卻擦肩而過。

  展昭在電刑室里被非人折磨時,他分明只有一牆之隔,卻咫尺天涯!

  風流天下的白澤琰行事穩准狠辣的名頭,似乎變成空蕩蕩的嘲諷,掐在指尖的報紙纖維上漸漸洇出點點宣紅。

  用疼痛讓自己冷靜,白玉堂的眼神集中在報紙登載的一張張不同角度的照片上,目光從憤怒的火熾漸漸冷卻成法醫式的審視,鋒利得似能剖肌拆骨。

  我白家的人不是那麼好死的。不管是大哥,還是貓兒!

  承認滿洲國並正式派遣大使來的國家屈指可數,但為了配合國聯調查,新京領事館裡仍然為慈濟醫院的英國院長保留著一個極少使用的房間。滿洲國政府為了擴大在世人眼中的認同,在外國人身上用盡了心思,連對最不買帳的英國人,也不敢稍有慢待。

  中午的陽光從如洗的晴空中傾瀉而下,年近五十的英國院長夾著公文包像往常一樣坐在轎車溫暖柔軟的後排座位上,讓司機開車,一面思考著陸軍醫院今早請他安排設計的過度電刑救護最有效方案。這位工作十分嚴謹投入的英國人並沒注意到他的司機今天一言不發。等他看到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陌生,開口向司機詢問,車子突然急剎,他身不由己向前撲去,好容易穩住身體,一抬頭,眉心已經頂上烏黑的槍口。

  司機一手握槍,一手摘下墨鏡,露出清爽的額發下毫無笑意的桃花眼,眸光冷厲懾人。

  青木賢二的電話鈴接二連三響起,山崩於前也能心驚眉定的軍部司令臉色開始抑止不住的灰敗。

  大批血清被毀,哈爾濱的石井向他興師問罪。

  白錦堂在軍部管轄機場遇刺,關東軍總部和參謀本部責問他的管理。

  日向松平和東條大將雖然已經去世,但若干人都能證明日向昭身份清楚,對於這樣一個國內反戰左翼激進分子,即使解送回國,也不過是死刑了事,而讓一個年輕人單槍匹馬鬧翻了陸軍醫院,恐怕世人只會指責他青木賢二失職。

  對智化用刑過度雖有懷疑,但知情人都證明這並不是智化授意,而且如果不是智化,日向昭早已死在電刑室里。雖然他直覺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在抵死只招出一句話的日向昭身上,根本拿不到任何深入的證據!

  電話鈴又一次催起命來,青木賢二深吸口氣,握起話筒,前面幾場大仗都已打過,這次估計是需要請示的日常安排了。

  電話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用日語向他禮貌地問好,但除了用詞以外聽不出半點禮貌語氣。

  青木忽然感覺寒冷,問道:“閣下哪位?”

  話筒里的冷傲聲音突然轉了中文,雖然隔著電波,卻字字清晰如在面前。

  “陷空幫,白玉堂!”

  陷空幫……白玉堂!

  一個全滿洲通緝的要犯,已經握住了什麼籌碼,敢向自己叫板?

  青木握著話筒的手心滲出粘汗,但仍然是穩定的。

  抬手按鍵,向電訊科發出追蹤來電位置的信號,然後對著話筒平靜地開口:

  “白玉堂,請講。”

  似乎對青木賢二的中文理解能力不放心,白玉堂又換回日語:

  “慈濟醫院的院長在我手裡。”

  仿佛晴天裡一個霹靂打在腦神經上,青木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說,你要什麼。”

  “我大哥死了,你說我要什麼?”白玉堂的語氣驀然咄咄逼人。

  青木鎮靜答道:“對於白錦堂先生的死,我非常痛心,正在加緊盤查。但是刺殺事件的確與關東軍無關。”

  電話里傳來白玉堂一聲低沉冷笑,冰凍的聲音宛在耳邊,呼吸可聞:

  “殺他,你只不過是——沒有輪到。”

  青木只覺胸口一片冰涼,下意識地伸手到胸前摸了摸佩槍。耳畔只聽見白玉堂繼續說道:“白家早已不承認我,這事我可管可不管。不過你若想要回人質,二十分鐘後,國都飯店二樓竹風包間,來與不來,悉聽尊便。”

  “說說你的條件,我好事先準備——”

  白玉堂笑了一聲:“通話時間40秒,完畢。”

  咔嚓掛斷。

  青木慢慢放下話筒,手邊的內線響起,煩躁地順手掛掉,時間短促無法追蹤位置——他不想聽電訊科再說一遍了。

  命人叫智化,智化卻破天荒沒有立刻來到,來了以後居然神色鬱悶,近於狼狽。

  青木無心問他,逕自道:“事主來報案時,告訴他們我親自去和劫匪談判,一定平安無事地接回院長。如有閃失,青木賢二當面切腹謝罪。”

  智化行禮卻不說話,青木怒道:“東條君聽見我說話嗎?”

  智化面有難色:“他們已經來了,情緒激動,難以安撫。屬下給您打電話請示,被掛斷了。”

  青木狠狠瞪了一眼智化:“他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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