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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半之後她醒來時已經在山上了,營地里只有一個留守的隊員布魯斯詹森和陪同上山的監督人員兼她的前夜酒友瓦西里。

  正在烤——某種熊類的——肉的瓦西里熱情地對捂著腦袋撞出帳篷的她打了個招呼,不得不說人家不僅酒量沒的說,恢復也快得驚人,睡一晚上就活蹦亂跳胃口奇佳了。

  她暈頭轉向地原地轉了個圈,直到面向西方時突然定格——那個方向正對山谷的開口,散盡了暖意的落日正帶著宏大而悲壯的氣息緩緩沉入群山之後。

  “噢,這就是為什麼我愛這鬼地方。”瓦西里湊過來與她並肩而立,感慨道。

  管他的什麼感慨,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仍舊明亮灼眼的球體好一會,身體毫無預兆地猛然佝下,緊緊抱住頭部的臂肘間傳出一聲□□。

  然後聲音迅速失控,嘶吼般的悲泣迴響在整個山谷。

  布魯斯以為她受到攻擊,嚇得扔了調料拔出魔杖衝過來,接著加入了目瞪口呆的瓦西里。

  在山上進行初步探測的隊員因為這瘮人的動靜提早趕回了營地,在他們到達之前她總算控制住了自己。掬起一捧雪將臉埋進去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將短髮往後一甩,又恢復了平日的模樣——倒也沒怎麼費勁去掩飾通紅的雙眼。

  為了免去對瓦西里解釋口袋裡大量新鮮果蔬來源的麻煩,晚飯只能是由大塊烤肉組成。她自己拿木棍串著半條熊腿坐在火堆這邊邊烤邊切邊吃邊等,給那邊組員們留出擠在一塊交流八卦順便抽個簽的空間。

  不僅是她,大家都知道不等這頓飯吃完就會有人蹭過來發問了,問題只在於人選而已。成天晃悠在偏遠閉塞地區的職業特點導致小組成員們都對吸收和分享新消息有著異乎尋常的渴望——簡單來說,這裡的人沒事兒就拿別人的痛苦當下酒菜。有什麼不高興的說出來大夥樂呵樂呵,乾的都是玩命的活兒,黑色幽默也是幽默嘛。

  當然做第一個提問的人總還是需要勇氣的,槍打出頭鳥並非空話一句,何況對象還是以冷血淡定著稱的隊長——不需要對抗時她沒心沒肺沒脾氣是真的,但在隊裡活到能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You do not mess with Sanchez(千萬別惹桑切斯)。

  勇敢的瓦西里解決了隊員們的麻煩。

  “你今天是怎麼了,梵?”他湊到梵妮旁邊,操著生硬英文發問的同時還大咧咧地塞過去一杯酒。“有什麼能讓你這麼傷心?”

  她接過本來就屬於自己的酒不管宿醉未消的頭疼又灌下去一大口,“沒什麼,只是突然很想念一個男孩。”

  “噢。”扎堆的隊員發出小聲的驚嘆。

  瓦西里用自己的母語感嘆了一聲,掛上一個瞭然又意有所指的笑容:“他一定非常可愛。”

  “無與倫比。”

  書中這段內容由已經是草藥學界權威的布魯斯詹森講述,據他回憶在那之後隊內對那個“可愛得無與倫比的男孩”的人選猜測從未停止。在她離開小組時甚至有人推斷她終於打算和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結婚了。

  不論其他人如何打探,她始終對此閉口不談。有關她的八卦從來不少,但她不肯提及的還真不多。綜合種種跡象分析,這一人選的推測越來越集中。

  近半個世紀後的現在,名字在此類討論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人摩挲著書頁,目光在她那句“Incomparable”上定格。德拉科頗帶興味地想,要是讓她知道他第一時間就把那個被給予如此高評價的男孩定義為自己,她一定會笑得喘不過氣來,同時還不忘了在咳嗽個不停的間歇硬擠出幾句斷斷續續的對“馬爾福式無可救藥的自大”的嘲諷。

  他試著在腦中描摹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夢境裡的臉,想像它露出軟弱破碎的表情,想像那雙深色的眼裡流下淚水。

  ——做不到。

  她從沒在他面前流露過軟弱,即便在了斷時也是如此。他記得,她的堅定引導他的猶豫不決,她的平靜支持他的瀕臨崩潰,她的冷硬斬斷他的戀戀不捨。

  也許這就是她為何如此熱愛流浪。無論是德拉科還是她的朋友和家人都不會知道她傷得多深,但古老山谷間穿行的風知道,被夕陽染成金紅的雪知道,那個熱情如火的大個子軍人知道。

  她說她無法區分自己更多地是愛他還是愛與他的愛情,現在他發覺自己也無法分清曾經愛的是一個孤傲荒涼的靈魂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可能會成為他妻子的女孩。這個女孩會悲泣、會退縮、會恐懼、會茫然,愛著他卻又飽嘗懷疑和不安。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本書使他再度了解了她,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角度。很難說這是否出乎他的預料。但不論如何,所有那些疑問早已不再重要。選擇已經做出,一系列的改變也早已發生,向來時的路偶爾回望一會兒或許不錯,為此駐足卻毫無意義。

  畢竟人生是條單行道。

  再後來啊,28年蹤跡難尋的流浪,15年家喻戶曉的創建,終結於一片喧囂與靜默。飛遍了整個世界的隼,最後安歇在奔寧山脈北端一處冷杉森森的高地。

  一切依她的遺囑辦理,沒有葬禮、沒有墓園,那片土地上的一切生靈都可在此歇憩;她生前所施的魔法保證了沒人能給她畫像,有她的照片也少到鳳毛麟角;她沒有單獨給任何人的囑託,只簡短交代將財產全部留給因菲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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