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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語危險地眯起了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白衣素淨的少年。

  黑如綢緞的發隨意地束在腦後,曜石一般的眼眸讓那雙桃花眼看上去熠熠生輝,白皙乾淨的皮膚如溫潤的玉,比常人略紅的薄唇抿成一條撩人的弧度。

  淡淡的神情,仿佛只是偶入凡塵的一朵蓮華,俯瞰池底的泥濘與骯髒。

  少年雙眸中蘊著微微的水汽,從那雙晶瑩里執語讀出了悲憫。

  悶雷陣陣,空氣壓迫著五臟六腑,令人難以呼吸。

  執仲呆呆地看著少年,好幾次張了張嘴,眼裡的驚訝讓他再也沒有心情去顧此刻最應該做的事,仿佛他做的所有的一切,只為了見到清風中髮絲微揚神情淡漠的少年。

  他慌張地從龍椅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少年走了過去,一步步,踩得小心翼翼,生怕下一秒,少年便如幻影似的化散開去。

  然而,儘管如此小心翼翼,少年依然不為所動,目光停在他身上,是看得令他心疼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要把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看穿。

  包括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無法訴諸言語的情愫。

  然後,他聽見少年為不可聞的嘆息,“放手吧,皇兄。”

  一句“皇兄”,卻被兩個男人聽進了心裡,執仲的表情無比,執語則看了少年半晌,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原來你沒死。”

  執語自己也覺得奇怪,儘管他的心跳聲就在耳邊,如小鹿亂撞,可他的聲音依舊鎮靜非常,聽不出絲毫波瀾,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平靜他此刻混亂的心。

  少年點點頭,“半年前我就到皇都了。”

  “一直潛伏在我們身邊?”執語咬著牙,死死盯著面前表情淡然的少年,那令他做夢也夢得心疼的少年,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而他卻不自知,更在最關鍵的時刻在他的面前出現。

  這意味著什麼?

  少年依舊點頭,不說話,從懷裡抽出匕首,慢慢彎下腰來為大臣們解開繩縛,那名被少年解了繩子仍怔忪了好一會的大臣終於面露驚色,“太子殿下?!”

  執廢微微笑了下,將匕首遞給那名大臣,讓他繼續為其餘的人割斷繩縛,月華般的白衣不沾染任何風塵,寧靜而美好地站在兩人面前。

  “還有什麼要問的?”大有一次讓他們解開心中疑惑的意味。

  執仲的心揪痛著,他苦笑了下,執廢表現得如此明顯,他還有什麼要問的?問了也只會讓心口的那道傷痕撕裂得更嚴重,問了也只會讓他嘗到更為苦澀的失敗的味道。

  執語緊緊捏著手中的摺扇,語氣略有憤然,“這些都是你策劃的?”

  少年微微蹙起了眉,似乎不願回想,仍是點了下頭。

  “那你的母妃呢,你忍心不顧她的性命,她還在我們手上!”執語低吼著,一把擲出了那柄摺扇,落在執廢面前。

  少年苦笑了下,“有沐丹鶴,沒人能動得了母妃。”

  執語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想要像往常那樣撫上少年的臉頰,語氣溫和如水,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失了態,會問出更為不堪的話,話到嘴邊卻成了,“半年前……你沒受傷?”

  執廢微微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如果戲演得不真,就無法取信,身為帝王要狠得下心,這是父皇說的。”

  “父皇?呵……”執語冷冷地看著他,“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父皇對你存著什麼樣的心思?!”

  執廢微低下頭,有些無奈地笑了下,“嗯,所以我正試著喜歡上他。”

  那句只有三個人能聽見的話,被兩個男人聽入心,功名,利祿,權勢,皇位,甚至天下……都不及這一句話所帶來的震撼深刻。

  刻骨銘心,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那自嘲的笑聲,又是誰的?

  第63章

  雷聲如鼓,轟然響徹宮殿的每一個角落,狂風大作,將少年的衣角翻飛,白衣如雪,宛如不食人間煙火。

  寂靜,如沉悶的空氣,一點點擴散,以至於突如其來的笑聲太過刺耳。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洪亮的屬於青年的嗓音,帶著悲憤,妒恨,失落和更多連聲音本人也無法辨別的情緒,迴蕩在天子上朝的宮殿裡,更顯得寂寞而單薄。

  執廢低垂著眼帘,有些不忍地說,“放下吧,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東西,終究不是屬於自己的。”

  “不擇手段?”執語抹去了眼角的濕潤,目光陰沉地看著他,“不擇手段的是那個父皇,不是我們!”

  儘管少年的嘆息是如此的為不可聞,執語還是如五雷轟頂般聽見了,那種悲憫而無奈的嘆息,令他連呼吸都感到疼痛。

  “你懂什麼……”顫抖的身體再也無法控制自如,連聲音都在發顫,執語悲傷的表情映入執廢眼中,“是他設下一個又一個的圈套,讓我們不得不跳……”

  是的,圈套。那個站在最高點如俯視螻蟻般傲視天下的男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欲擒故縱,權勢名利甚至天下對他而言不過一場遊戲。

  事到如今,若不能將男人的心思猜個七八分,被男人選中作為遊戲對象的他也對不起那個男人的眼光。

  執語嘴邊慢慢勾起了溫柔的弧度,一如執廢記憶里笑得雲淡風輕的翩翩佳公子。

  殷無遙。

  這個男人有如神話,是從小他們心中的唯一的景仰。

  聰明,果決,完美,卻又無情。

  男人設下的第一個圈套,名為太子。古往今來,被立為太子的人,除非身體羸弱不堪重負,十有穩坐皇位。而殷無遙則不然,他從不按常理做事,他喜歡立誰就立誰,還讓別人也心悅誠服地贊同,更讓有心權位的人親自將自己的對手送上太子之位。

  男人設下的第二個圈套,名為可能。這幾年來,他有意無意地默許幾個兒子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任他們坐大,將身為太子的執廢緊緊鎖在身邊,看似離皇位最近的太子,卻是最沒有權勢的,因此讓他們心中埋下了欲望的種子。

  男人設下的第三個圈套,名為執廢。如果不是見到男人看執廢的眼神如此可怕,或許執語也不會提早將對帝王出手,而一旦出手,就沒有退出的可能。如果男人沒有對離間他與執廢之間的計謀採取將計就計,執語也不會因得到執廢之死而採用極端手段,為的是加快男人的滅亡。

  然而俗語有云,欲速則不達。

  他們就像在深林里進行的狩獵遊戲,誰先沉不住氣,誰便輸了。

  抱存著同樣的心思,殷無遙卻可以將信任交予對方,半年來將所有的人都騙了。

  不,或許執廢也相信男人,所以他們才能合作得天衣無fèng。

  自己,究竟是輸在哪裡?

  他不甘心。

  執語笑著,卻無比悲傷地看著少年,語氣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卻不經意間捲起寂寞的波瀾,“小七,你還記得嗎?騎射課的時候,你受了傷常坐在我身邊……還有那年,你叫我‘哥哥’……我們一起去下元節……一起賞雪賞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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