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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見媽媽說話時眼角的皺紋,心頭便是一軟。自她上了大學,便感覺父母是老得越來越快了。

  聊了一會兒畢業以後的安排,她主動提出過兩天帶兩人去杭州的著名景點轉一轉,把媽媽高興得笑了許久,不停給她夾菜。朱菁吃不完,又把菜碟轉給爸爸,一頓午餐吃了兩個多小時,親子盡歡。

  第二周,她一早便到了西湖邊上等著父母,斷橋上來回走了兩趟,看見不少服飾各異的漢服娘和Coser在擺造型。

  天氣一好,出外景的人便多,朱菁早已見慣不驚。父母卻頗感新奇,會面之後許久都還在聽她解釋這些對他們而言算得上是新鮮的東西。

  在西湖周邊逛了許久,父母走累了要歇歇腳,坐在蘇堤柳下,朱菁遠遠看到幾道素色身影。

  鎖瀾橋上,石拱半圓,晨曦初露,垂柳初綠。

  一位母親帶著將醒不久的雙胞胎兒子,緩緩往橋上過。

  人潮湧動,他們淹沒在烏泱泱的人群中,卻仍舊身形顯眼。

  春風又綠這江南岸,兩個頎長瘦削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走著,身高體型相差無幾,分別身著黑白。

  穿白的那個手裡掂著一塊白玉腰墜,垂首走在母親身側,正溫聲說著話;穿黑的那個則單手握著一把合起的摺扇,略俯身挑開了頭頂的垂楊柳,穿過橋後,他百無聊賴地在臉側把摺扇揮開了又合上,扇面上兩個柳體大字若隱若現——“棟樑”。

  扇子和飾件,想必都是在景區隨手跳的紀念品。

  朱菁離得遠,看不清細節,但認得出那個中年女人的喜悅側影,後面跟著的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算一算年紀,他們也是同齡人。

  都是親子游,這家人卻來得殊為不易,當真是苦盡甘來,是該盡興。

  朱菁看著他們離開,回身喚上父母,繼續前行。

  西湖景致六吊橋,一株楊柳一株桃。

  周邊景點不少,他們走走停停,直至傍晚時看過雷峰塔夕照,才坐上公交去往靈隱寺。來得太晚,快要過了寺廟的開放時間,人潮都在往外涌動。

  爸爸回頭,睨了媽媽一眼道,“都說了今天太晚了,還非要來看。”

  朱菁打圓場,笑了笑,提議道,“明天早上再來吧?”

  媽媽臉上掛不住,看看時間還有近二十分鐘,還是拉上女兒買了票,要往裡走。

  朱菁有些頭疼,一邊往前走,一邊嘆氣道,“明天再來不也是一樣。”非要這時候買了票,浪費票價。可這中年婦女鬧脾氣,又沒法不管。

  她心疼著這門票錢,垂首算著虧損,一抬首,卻在靈隱寺的手書牌匾下看見了兩個高瘦身影。

  他們似是早便來了,正要離開。

  同卵雙生的兩個人,生得一雙一模一樣的出眾面孔,左腳腕上都束著一串小葉紫檀佛珠,可氣質截然不同。

  白衣男孩手裡捏著門票,剛從寺廟裡走出來。黑衣男孩拿著一把摺扇隨手橫在胸前,手掌極寬大,手心裡還扣著一個煙盒,埋頭在身上一通亂找。

  白衣男孩擰起眉制止他,“還沒出寺院,別吸菸。”

  兩人的母親立在一旁,嗔怪地看了黑衣男孩一眼,不贊同道,“出去再說。”

  “沒想抽,就是找個打火機。”黑衣男孩皺起眉,無奈又煩躁地低聲道,“又丟到哪兒去了……”

  朱菁在幾米開外看著這個熟悉的場景,手裡的門票被慢慢揉皺,聚成一團,和她的心一樣,都舒展不開。

  他們和她記憶里的那兩人一樣,一個溫潤如玉,似修竹,一個張揚凌厲,像……像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此時此刻,他在不遠處,她的思維像停滯了,竟形容不出來。

  面前,媽媽叫上爸爸往裡走了,又回頭來催朱菁。她搖搖頭,嘴裡喃喃道,“……待會兒再來。”

  人好多。

  她想一直看著他,卻不斷被人阻隔住視線。

  情不自禁走上前兩步,他收起煙盒,一抬眼,也看見她。

  多情自古傷離別。

  ……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原來剛才在那垂楊柳下,那把摺扇遮擋住的是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人。

  他還是深棕色的眼,眼尾拉長,斂得更深。但唇色變了,變得平淡了,從艷麗玫瑰變成了一樹梨花,是枝椏上最輕薄的那一朵。

  這張面孔,不似從前。

  朱菁怔怔望著他,像在夢裡。

  從他離去到現在……快有五年了。

  眨眼之間,人流衝散同行的人,父母見不到朱菁身影,打來電話尋她。

  背包里,手機鈴聲響起,是輕柔深情的女音。

  “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但願認得你眼睛……”

  以前他只給她唱過一句的歌,變成了她的最愛,先是哭著聽,到後來聽得多了,便能做到笑起來。

  那一邊,他看見她,見她長大了,亭亭立著。妝容映面,眼眶懸淚,比從前更美。

  一如往日,她哭時,左眼先有淚,然後才是右眼,落盡了,方才淚如雨下。

  他忽然想起她那時信誓旦旦說過的話。

  “我有想過,有可能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你不是這副模樣……我也一樣能把你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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