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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菁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輕輕的聲音。

  “總有人還在這裡。”風生那天說得那麼溫柔。

  可她神志昏沉著,竟還埋怨他話多。

  朱菁的淚,遠比自己想的要多。

  從來沒這樣整日整日地哭過,到最後,哭得累了,取下自己胸前的項鍊,交給媽媽。

  “要放在他身上……一起燒了。”她嗓子已經啞得不像話,說話時聲帶撕扯著,吐字極難。

  媽媽有熟人在殯儀館工作,應了她的請求,到了時間不得不離開,帶上她的房門之前,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去嗎?現在還來得及。”

  朱菁縮在被子裡,不作聲,媽媽便關上了門,先行離去。

  見他最後一面,她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她怕真看到那副軀體在火中化作灰燼,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照著杭州老僧的話,把舍利子送迴風生身側,同他一齊火化,為的就是給自己一個希望,希冀有朝一日還能見他重返人間。

  她接受了談笑的死亡,卻無法接受他的離開。

  在他所遭遇過的這個世界裡,她始終持有對他的全部記憶。她記得他話語裡的每一句嘲弄,也記得他歌聲里的每一絲珍重。

  她想起了自己看過的海德格爾。

  “精神的創造必然需要一種滅亡,一種所有一切能夠稱之為光明、聲響、快樂、愛情、幸福以及寧靜的東西的死亡——每一次都是一種苦難的而又充滿著痛苦的寂寞,削去一切可變之物。

  “哲學家看到一切事情的終極,體驗一切存在的本原,在這種上帝賜予的巨大幸福中渾身戰慄。”

  ……

  “原諒你的少年,原諒我吧。”

  八月底,朱菁回到補習班樓下,回想他們的初遇。

  她在巷子裡迷了路,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小哥哥,你好呀,請問你知道這裡怎麼走嗎?”

  她調亮了手機屏幕給他看照片,也看見他冷厲的臉,瑰麗的唇。

  他給她指了路,叫她在前面路口處左轉,沿著桂花樹走。她道謝後,再道別。

  那天,他忘記和她說再見,但是卻把心落在了她影子裡。

  第31章 第三十話

  一年後,朱菁高考穩定發揮,帶著她一整年裡專注備考的全部成果去了杭州的一所二流大學,第一志願專業是哲學。

  在開學後的第一節 大類基礎課上,老師隨機點名,正好點到了她,笑吟吟地問她為什麼會選擇哲學,因為這並不是一個熱門專業。

  在一百多人的大課上,彼此之間都還是生面孔,女孩姣好的五官愈發受到眾人矚目,垂首的側影如花照水,想了許久才道:

  “海德格爾說過一句話,‘感知內心深處純粹的歸屬感,世人之中獨最愛你。’我覺得很浪漫。”

  算不上什麼積極向上的好答案。

  老師善意地笑了,不予置評,讓她坐下了。眾人反應各異,也並不深究。

  課後,朱菁走的時候看到老師還沒離開,思緒又回到課上被提問那時……其實她給出的並不是真實原因。

  她會選擇哲學,是因為曾經認識過一個人,但世上除她以外,沒人記得他的蹤跡。隨著時間的推移,有時候她會分不清他究竟是存在還是虛無,是她的精神臆想還是一切終將歸於塵埃。

  她想讓自己確定,他是真的來過;想讓自己記得,她曾被這樣一個桀驁少年短暫地、用盡他的全部生命去珍視過。

  倘若連她都把他忘了,那他就是真的從這世上消亡了,不留半分痕跡。

  ……

  在過去的一年裡,談局調任,林主任離職,都沒有繼續留在垠安,那個傷心之地。

  他們搬走時,朱菁正巧撞見,躲不過寒暄,見林主任原本還算端麗秀氣的面龐仿佛是忽然染上了暮氣,老了許多,和朱菁閒聊起談笑生前的事,說他是真的好脾性,走前一天還把自己會考前簽署的假期安全承諾書放到了她的辦公室抽屜里,學校那邊也存了一份,就是怕他走後,談家會追究學校的責任。

  死了的人已是過去,活著的人生活還要繼續。這個時候,林主任提起談笑已不再失態痛哭了,但言語沉鬱,神經質中還會透著克制的悲慟,叫整個談話的氣氛都封閉起來,令人窒息。

  好在談局很快就過來打破了這種氣氛,攬著林主任的肩上了車,兩人遠遠地逃離了這座城市,只剩下朱菁站在原地。

  在初秋的晨風裡,她尚能感覺到秋老虎的炙熱,胸口一窒,轉身慢慢向市圖書館走去。

  七月時借的書看完了,她現在才去還,圖書館裡隨意轉了兩圈,忽然看見了一本有些眼熟的硬皮書,放置在日本文學的書架上。

  她走過去抽出來,翻開第一頁便看見了一張貼在扉頁的借書單,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同一個人的名字,是本人手寫上去的。

  他的字寫得很好,行書筆跡,瀟灑飄逸。

  最後一次還書日期,是七月二號,和她來借書的時候是同一天。

  朱菁的手指在這一頁上停了許久,看著他的字,想到風生的字,也是行書,不過不如他的字這麼靈秀。風生的字更外放一些,寫得龍飛鳳舞,叫人一眼就看得出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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