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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城的內城地價高、屋價高,物價也高,錢囊沒幾斤重還真住不起。

  自古以來,有富必有貧,有主必有奴,富人很難不靠人服侍而獨活,帝城當然也有提供勞務之人,而且為數還不少,可他們不被允許留在內城,全數安排於帝城最外圈,那兒沒豪奢園林、沒有金貴飯樓、沒有絲綢布莊,有的只是遮風蔽雨的簡單瓦房,以及極其便宜親民的小攤小販。

  內城最富麗堂皇的飯樓,樓高五層,朱紅漆柱雕刻鳳鳥,花草紋飾鑲嵌螺鈿,樓瓦以金泊增添奢華,樓內桌椅皆是最好實木訂作,所用青瓷碗盤或為蓮葉形狀、或為荷盞模樣、或為蚌殼外形,生動似真,盛起佳肴美食,多出七分雅致。

  象牙箸,銀制匙,夜光杯,連吐瓜子殼的漆木容器,都拿了玉石嵌綴幾朵蘭花。

  窮神懷財正坐在五樓靠窗處,窗扇雕工何等精細略過不提,系來當窗幔的綢紗料子,可不輸她一身羽衣柔軟,樓高風大,窗幔輕柔翻騰,帶出一波淺藍紗浪。

  她本沒打算在凡間現形,無奈看見鄰桌所點糕物太誘人,她若不顯出真身,就沒法子點上一盤好好品嘗,思索了兩個眨眼光陰,她立馬決定冒充凡人。

  說冒充也不算,她當神的時間,遠比當人的兩三年更長,可她老覺得,自己身上「人性」強過於「神性」,凡胎血統根深柢固。

  手持香扇搖搖搧搧,另只手拈糕往嘴??塞,她一連吃掉兩盤,邊吃邊往街景上瞟。

  內城算來頗冷清,並無太多閒雜人等穿梭,偶有人馬經過,也是富家排場,馬車鑲金嵌銀,懸掛瑪瑙珠玉,行駛間,翠玉交擊,玉響玎璫,不難聽出每一顆珠玉,皆要價不菲。

  帝城富人重外表,鮮有低調內斂之人,家有多少財富,也得穿戴在外,供人欣羨一番,一如她過度奢華的精緻打扮,在此處喝茶吃糕,全然無違和感。

  凡人眼中的她,正吻合內城居住的基本要求——貴氣逼人。活脫脫就是個無所事事,上華麗飯樓,撒大筆銀錢,嘗一頓高價甜品的有錢人千金,誰能從她身上察覺半點窮神氣息?

  很顯然,她真被誤認成富家千金,獲某人青睞,命飯樓夥計送上幾盤賞心悅目、精巧玲瓏的甜品,討她歡心。

  隨夥計手指方向望去,一名公子哥打扮的青年,沖她頷首微笑,手中茶杯微舉,作勢相敬。

  甜品是好甜品,色香味俱全,平盤裡,捏了兩條白白嫩嫩的小魚,帶些半透明感,糕身似乎以花汁染色,仿效魚鱗紋樣,下方一朵蓮花糕綻放,盤內澆淋著糖漿,仿效一泓池水蕩漾。

  另一碟是兔狀糕,在盤中的竹林里賞月,綠竹與月皆是可食的餅。

  又一碟,數朵富貴牡丹糕,花瓣仿真,有紅有粉有黃有紫,於青玉盤中爭妍綻放。

  她也沒客氣,銀匙舀了小魚糕往粉唇里送,這動作,千嬌百媚,振奮了公子哥,好比你在街上拿餌食餵貓,貓兒肯吃上一口,你便會得寸進尺,把手探出去摸一把……

  公子哥行徑如出一轍,餵完她,要來摸……不,是來更進一步攀關係。

  她沒碰過這類事,只在戲本子上瞧過,她記得是叫……搭訕。

  在人間,她死得太早;在仙界,也不會有誰傻傻想搭訕一尊窮神,她略覺新奇,美目微斂,等著看他下一步。

  「姑娘應該不是帝城本地人,否則魏某定當識得姑娘。呀,失禮了,在下魏傾城。」

  報上姓名,沒獲得預料中的反應,一抹淡淡失望,浮現公子哥眼底,想來應該是個一亮出名號,便會得到「您是魏傾城!久仰久仰」之類的奉承,可惜窮神孤陋寡聞,當真不知「魏傾城」是什麼貨色。

  懷財解決第二塊小魚糕,糕體沾滿糖漿,甜得頗得她喜歡,她微微一笑,算是給魏傾城良好回應,他不請自坐,自然熟的手段頗高,挺有交際本領。

  「好吃嗎?這是富貴樓的新菜色,隱藏版菜譜,非熟客想點還點不到。」短短几句,抬了抬自己身價,能與富貴樓是熟客,身分絕非等閒。

  「還行。」她並非唱反調,只是她先吃了兩盤糕,又灌了茶,飽食感自然會降低美味感。

  魏傾城輕笑,仿佛認定貴氣美人自有其驕氣,不以為忤:「姑娘吃慣了更好的,才會覺得富貴樓糕品一般般,不知能否請教,姑娘是哪戶人家的明珠,魏某斗膽,改日登門拜訪?」

  「要見我得送拜帖,接不接,看我心情。」說完,想起自己曾經連退某人五張拜帖的豐功偉業,不由得又笑了一下,艷且美麗。

  「哦?姑娘好大的面子。」魏傾城欣賞美人一笑。

  「還行。」又是同一句回答。

  「接不接是姑娘決定,送不送則是魏某誠意,還望告知拜帖當往何處送?」

  「……你這是調戲嗎?」人齡不及三歲的窮神,接觸的世間之物太少,目光淺短,眼裡難得存有一抹單純天真,充滿興味。

  她問得太直白,不拐彎抹角,饒是魏傾城這類火里來浪里去的巨商公子,也難免一呆。

  「呃,不能算是吧……在下絕無輕薄之意,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同蝶兒戀花,在下這行為應該稱之為,追求。」

  「追求?這個詞兒也新鮮,好,你繼續。」她吃著兔狀糕,賞給了他這等殊榮。

  魏傾城越瞧她越有趣,哪戶人家的嬌千金,一副高傲模樣,骨子裡卻像孩子,不解世事。

  「妳出門沒帶丫鬟或護衛?獨自一人,不怕遇到危險?」

  「危險?這裡有狗?!」她銀匙一頓,艷顏鑲嵌警戒,左右張望。

  危險只讓她聯想到狗?這世道,比狗還要可怕的危險,不知多上多少。魏傾城失笑。

  「妳怕狗?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比起我一幫屬下,還要更教人信任,我養了不少,外人看牠們兇悍,一玩熟了,只只乖巧可愛得很!」魏傾城諸多興趣之一,就是養狗,一論起狗經,神情明亮發光。

  「……你可以滾回去你那桌坐嗎?」她毫不客氣趕人。

  可惜有人聽不懂,依舊樂呵呵地說:「妳若怕大狗,我家還有初生狗崽,小小的,軟軟的,咬人像在撓痒痒。」雙手比畫著狗崽大小,說到「軟軟的」時,十指作勢捏了捏,仿佛掌心真的捧了只蓬鬆嫩犬,懷財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她決定不給他調戲和追求了,彼此興趣天差地別,謝謝甭聯絡。

  魏傾城終於發現美人對狗話題多無趣,因為她百無聊賴,拿銀匙去戳碎碟里的牡丹糕,好好一朵精緻花形戳得不成樣。

  他乾笑,想著要快些轉移話題,說說姑娘會感興趣的玩意兒……嗯,對街的金飾鋪近來好似有些新貨色,沒有姑娘不愛金銀珠寶,從這兒著手好了——

  他啟唇正要說,她停下辣手摧花的動作,慵懶掀起長長羽睫覷他,先行開口:

  「這帝城算是你地盤嗎?有沒有聽說哪個富豪素行不良,老愛欺負窮人、強搶民女、苛待下人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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