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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生盛了一瓢水。
青葉不在,水自然不是用來澆它的。
他舉到嘴邊,緩緩飲盡。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陳長生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水漬,說道:「飲清水可能清心。」
唐三十六神情嚴肅說道:「不燒沸的水,你從來不喝,更不要說用袖子擦嘴。」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已經改變了很多?」
唐三十六問道:「你什麼地方變了?」
陳長生認真說道:「我活的更自在,更隨意了。」
唐三十六看著他明亮的眼睛,看著他認真的神情,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你該去照照鏡子。」
陳長生明顯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些茫然。
唐三十六聽著殿外傳來的動靜,微微皺眉說道:「你真的不擔心?」
陳長生搖頭說道:「既然打不起來,那麼何必擔心?」
唐三十六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陳長生轉身望向那間石室,不知為何,情緒有些複雜。
「我比有容更了解我的師父,當他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絕對不會給對方任何開戰的機會。」
現在雙方已經在天書陵形成對峙之勢,唐三十六無法相信陳長生的判斷,只能認為是他的自我安慰。
陳長生把那張紙蜻蜓交給凌海之王等人的時候,他並不在場。
「真的不用皇輦圖?」
他看著陳長生的眼睛問道,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以及嚴肅。
陳長生沉默不語。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你確信皇帝陛下在最關鍵的時候會站到你這一邊,那麼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凌煙閣已經被天海聖后用霜余神槍毀了,但是皇輦圖的陣樞還在皇宮裡。再加上唐老太爺雖然保持著中立,礙不住唐家長房正在逐漸掌權,大爺派了很多執事入京,如今在各處的商鋪與行會裡隨時準備聽從唐三十六的調遣。
擁有唐家的幫助,餘人隨時可以啟動皇輦圖。
那時候,就算那些王爺控制下的諸路大軍入京,也不可能是他們師兄弟的對手。
這並不是唐三十六第一次對陳長生提起此事。
陳長生依然保持著沉默。
唐三十六終於明白了,他並不是在猶豫,而是用沉默表明心意。
陳長生相信如果真到了深淵之前,師兄一定會護著他。
但因為某些原因,他不想動用皇輦圖。
「為什麼?」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如果用了皇輦圖,會太像三年前那個夜晚。」
陳長生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我也會太像師父了。」
唐三十六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支持以及安慰,然後走到了殿外。
陳長生走回石室。
這些天,他一直在這間石室里練劍。
石室里的布置很簡單,樸素到有些寒酸,除了地面的那張蒲團,什麼都沒有。
但這時候,石室里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何時來的?
他又怎樣瞞過了離宮裡數千名教士的眼睛?
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右手裡拿著一枝沒有乾的筆,左手裡是畫盤。
畫盤裡的顏料是灰色的,老人的衣服也是灰色的,本應蒼白的頭髮與眉毛都被染成了灰色,與石室的牆壁顏色一模一樣。
難道說,這位老人是把自己畫在了石室的牆裡?
如果這是真的,這是何等樣神奇的畫技?
那位老人看著陳長生,有些滿意,說道:「好在你還明白以天下為重的道理。」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很明白。」
第1082章 改世問
徐有容的聲音在神道上不停地響起。很清脆好聽,但並不會讓人產生泉水叮咚的聯想。因為她的聲音太冷,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也沒有任何憐憫的意味,就像是最寒冷的風雪凝成的小珠落在被凍至發脆的瓷盤上,瞬間變成粉末,無法留存任何證據,只有寒意留在世間。
或者這是因為她一直在說殺人。
從如何在太平道相王府殺陳留王開始,她說了很多與殺人相關的話題,天書陵外的那些王爺,朝堂上與各處州郡里的官員,還有那些手握軍權的神將,她都有相應的計劃。
隨著這些話語,神道上的溫度越來越低,看不見的風雪背後,隱隱出現一些連綿不絕的線條,只是不知道那是歷史的痕跡還是命運的痕跡,又或者是命星盤轉動時的畫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終於結束了講述,望向了商行舟。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站在她與陳長生這邊,那麼這場戰爭他們確實占著優勢。
在當前的局勢下,她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做成那些事情。
商行舟並不這樣認為,或者說還沒有被她說服,因為他確信自己很了解陳長生。
「那個傢伙迂腐無能,而且小家子氣。」
他看著徐有容微嘲說道:「你確認他有這樣的魄力?」
「我並不同意你的看法,他只不過是想做個好人。」
徐有容睫毛微顫,說道:「而且今天是我在做事,你知道我能做到這些。」
商行舟微嘲說道:「王破知道你的想法嗎?離山劍宗還有那些宗派世家的人知道你的想法嗎?如果他們知道你如此瘋狂,難道還會支持你的決定?你確認他們到了最後的時刻還會陪你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