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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教宗帶自己來這裡做什麼。
草月會館、桂清宮等處那幾道神聖而雄渾的氣息,正在向他表達臣服的意味。
「今年的雪太大了。」
教宗的視線穿過風雪,落在遙遠的北方,滿是皺紋與老人斑的臉上,流露出對未來的擔憂:「雪老城內亂,魔族前所未有的弱小,這一場風雪不知會讓多少部族離心,引發多少廝殺,明年開春後,狼騎必然會南下。」
風雪很美麗,也很嚴酷,魔族必然遭受極大的損失,加上這場叛亂,短時間內,雪老城根本無法恢復元氣。在這樣的情況下,教宗斷定明年魔族大軍會大舉南侵,聽上去沒有什麼道理,但陳長生明白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魔族是很瘋狂可怕的種族,越是弱小的時候,越是嗜血殘暴,因為它們清楚,只有這樣才能度過這段最艱難的時光。
教宗嘆道:「既然相看兩厭,不如儘早離去。」
這句話無頭無尾,只有陳長生能夠聽得懂。天書陵之變後,很多人都在猜測他會離開京都,事實上,他也一直想要離開,只不過那時候他清楚,師父不會讓他離開,除非死。
現在看來,那夜兩位聖人在離宮裡的談話,終究還是改變了些什麼。
「好的。」他說道。
教宗看著他,說道:「你是我選擇的繼承者,無論多少年,你都要回來。」
陳長生說道:「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來。」
教宗說道:「他想和你談談。」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可以。」
……
……
離宮大放光明,從夜空里落下的雪,仿佛都變成了神國散落的天花,美麗的令人陶醉。
國教教士與騎兵還有各級神職人員,站在廣場上,不時被照亮,仿佛朝陽下的萬頃海洋。
光明正殿更是無比明亮,令人無法直視,威嚴莫名。
在正殿裡,數千名紅衣主教與大主教躬著身體,滿臉虔誠與敬畏。
石壁緩緩開啟,在十二賢者與神國英靈雕像的注視下,教宗與陳長生從光明中走了出來。
教宗從茅秋雨的手上接過神冕,戴在了陳長生的頭頂。
陳長生握著神杖,走到了最前方,開始接受祝福,並且施予祝福。
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但神情非常認真,動作一絲不苟,所有流程都沒有做錯,哪怕是道典里最細微的要求也是如此,堪稱完美。
第726章 偉大的遺產
陳長生站在光明里,並且是最前方。
教宗在他的身後。
大殿裡,數千名主教如潮水一般跪倒在地。
廣場上,數萬國教騎兵與教士如潮水一般跪倒在地。
離宮外,數十萬信徒如潮水一般跪倒在地。
看著這幕畫面,教宗緩緩眯起了眼睛,如飲醇酒,很是滿意歡喜。
他的眼睛越來越眯,直至閉上,然後再也沒有睜開過。
那雙蒼老的眼眸里的浩瀚的星海,至此再也沒有人能看到了。
陳長生轉頭望過去,握著神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茅秋雨扶住了教宗的身體,向他搖了搖頭。
近處的人群里隱有騷動,但沒有亂,以桉琳等大主教為首,所有的人依然跪著,只是……偶有飲泣之聲。
洗鍊道心的頌聲,滿是懷念與悲傷的哭聲,在宏偉的光明殿裡越飄越高,然後被一道鐘聲暫時請回塵世。
無論是離宮的聖鍾還是教樞處、天道院的聖鍾,都同時響了起來。
鐘聲迅速傳遍整座京都,然後傳向更遠處,把教宗陛下回歸星海的消息送到大陸的四面八方。
擦擦擦擦,無數聲金屬摩擦聲仿佛同時響起。
在離宮殿間廣場的國教騎兵們抽出了自己的兵器,人海里生起一片黑色的潮浪。
無論是神弩還是鐵槍或是刀劍,都是那樣的寒冷,那樣的鋒利,直直地向著夜空,向著那靜穆不變的億萬顆星辰,這不是人間對星海的示威,而是助威,或者說這是一次盛大的壯行,送君離開千里之外。
草月會館、桂清宮、苔所、清水瓦台、天道殿、秋寓,是離宮裡最重要的六座宮殿,便在這時,六道極為神聖宏大的氣息從這些宮殿裡生出,向著冷清寂寥的夜空而去,然後不知道在何處相遇,變成了可見的六道光。
那些光的顏色並不相同,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彩虹。
從來沒有人見過夜裡的彩虹,離宮裡跪倒在地面上的人們,京都里跪在各處的民眾們,紛紛抬起頭來,震驚於天之異象,感傷地想著,這或者便是人間對教宗陛下最後的送別吧?
陳長生知道那並不是彩虹,而是力量。
在那六道氣息從草月會館等六座宮殿裡生出的那一刻,他以及京都所有聚星境上的修道者,都清楚地感知到了那種力量。這力量來自於六座宮殿裡的國教重寶,也來自離宮之間的那片地面,更準確地說,自地面下方的那座陣法。
道門存世無數年,被尊為國教已近千年,而在之前也曾經是好幾個著名王朝的國教,要說歷史底蘊之深厚,資源累積之豐富,在某些方面,即便是現在的朝廷都不見得比得上,有這樣的陣法、有再多不為人知的神器都不奇怪。
比如這時候插在床頭的那根火把——白日焰火。
這件魔族的聖器在凌煙閣里存放了很多年,是皇輦圖的重要組成部分,天書陵之變那夜,天海聖后擲出霜余神槍,毀了凌煙閣,閣里的那些畫像被盡數燒成飛灰,霜余神槍不知所蹤,在人們想來,應該被重新藏在了皇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