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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河長年在北方雪原里領兵,能夠拿到這種劇毒倒也理所當然,可是剛才在地底監牢里,他是如何下得毒?
想要毒死自己,給薛醒川報仇,讓世人覺得這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問題在於,想要毒死自己,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周通的唇角浮現出一抹冷笑,幽冷的眼神多出了些得意。
糖衣花生很好吃,唯一的問題就是有些粘牙,他取出精製的銀制牙籤,一面剔牙一面繼續想著心事。
薛河這時候很有可能已經逃出了周獄,但那無所謂,天下雖大,但已經沒有薛家人的容身之所。
周通的視線越過窗戶落在隔壁的院子上,心想事情辦妥後,得儘快把薛河抓回來,然後毒死,慢慢地毒死。
他已經想好了用哪幾種毒,可以讓薛河死的最慢,又最痛苦。
一聲輕微的喀嚓聲在他的嘴裡響起,打斷了他此時漫無邊際、充滿了快感的思緒。
他的一顆牙齒斷了,齊根而斷,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裡,斷茬上到處都是血絲與污漬,看著很是猙獰。
看著這顆斷牙,周通剛剛溫暖沒多長時間的身體再次變得寒冷起來。
他沉默了會兒,拿起鏡子再次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驚心動魄。
他的牙齦已經變成了紫黑色,牙齒鬆動的非常厲害,仿佛一陣風輕輕拂來,便能落下。
從斷牙處傳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以忍受的痛苦,讓他的身體再一次顫抖起來。
他只是想剔掉牙間的糖漬,卻撬落了一顆牙。
精緻的銀牙籤前端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就像是炭,很是觸目驚心。
這一切都是幻覺,他對自己說。
對於用毒這種事情,他實在是太有經驗,他相信自己絕對沒有判斷錯誤,他的解毒方法,就算不能完全清掉體內的毒素,但也絕對可以暫時壓制住那些毒素,然後他會有很多時間,慢慢地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可為什麼明明自己已經喝了藥,體內的毒非但沒有受到壓制,反而變得更加可怕,已經侵噬到了牙齒?
周通想不明白,沉默了很長時間。
直到這個時候,他依然沒有想到,他用的藥沒有問題,但是煎藥的過程里可能會發生問題。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婦人。
他取出兩顆珍貴的丹藥,送進嘴裡,直接吞入腹中,暫時壓制住正在暴發的毒。
他這時候覺得有些暈眩,有些眼花。
如果不是眼花,他怎麼會看到婦人走到小院的門口。
婦人的手臂上挽著一個碎花藍布做的包袱。
那個包袱很小,很簡單,沒辦法裝太多東西。
是的,當然是的,這些年他給她置辦了那麼多值錢的東西,這么小的包袱哪裡裝得走。
所以她不可能是準備離開,她不可能是準備拋棄自己,不可能是她出了問題,不可能是她下的毒。
那麼確實是自己眼花了,這毒真的太厲害了,竟然會讓自己都產生了幻覺。
周通對自己這樣說,然後從椅中站起身來。
房間與正門之間約有十丈距離,中間的庭院裡滿是陽光。
他與婦人隔著一地陽光,遙遙相望。
婦人神情平靜,溫和安寧,微微一福,就像每次與他告別一樣,只不過今天告別的是她。
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為什麼?周通沒有問,因為他明明知道這會有無數種道理,但既然他自己以前沒有發現,那麼現在何必發現。
世間最殘酷的事情,便是當你不想知道答案的時候,有人偏偏要把這個答案說出來給你聽。
「她不喜歡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那位宮裝美人走到門外,對他說道:「她只是害怕你,所以才不敢離開。」
為什麼今天不害怕了?自然是因為他要死了。
周通沒有因為她的出現而感到吃驚。
事實上,他這時候已經完全想不明白了,不是自己的藥不管用,而是有人在那個藥里下了另外一種毒。
從想明白這一點的那一刻開始,他便知道有人來到了這座小院,甚至知道了那個人是誰。
最了解你的人,當然不是親人,不然薛醒川會會死的那麼慘,死後還差點曝屍荒野。
最了解你的人,也不見得如書上所言,是你的敵人,因為你對敵人總會有所警惕,提前會做很多防備。
最了解你的人,也不見得是你的朋友,白首如故很美好,可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兩個城市之間的距離太遠,相見時總在喝酒,回憶往事,展望將來,痛罵以前的老師和現在的朝堂,很難有機會聊到一些很細節的東西。
所以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在工作上的搭擋。
在持續多年日復一日的工作中,你們想要彼此不了解都很困難,你們會一起喝很多次酒,聊很多細節上的東西,而且因為或隱或明的競爭關係,你們會把這些事情記得特別清楚,以準備以後隨時可能會用到。比如他知道你最喜歡吃哪家的盒飯,你知道他最喜歡哪家的麵條,他知道你最討厭哪個領導,你知道他最喜歡哪個頻道,他知道你這些年談過幾個女朋友,你知道他最近這個月踩著幾條船,平安夜第二天的清晨,你們甚至有可能從同一家便捷酒店裡出來,然後相視一笑,因為公司在這家便捷酒店裡能夠拿到最合適的協議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