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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以前和苟寒食討論過的那樣。
兩千年前的道門之主,在這座天書碑上看到的是一首詩,他以為那首詩是一道題目。其後無數年間,無數修道者,都曾經想從那首詩里尋找到真正的答案,卻始終一無所獲。
陳長生今日也看到了這首詩,但並不意味他與兩千年前的那位絕世強者,用的是完全相同的解碑方法。因為他不認為那首詩是題目,他認為那就是天書碑想說的話。
天光晦暗不同,線條或顯或隱,無比繁複的線條,可以顯現出無數個字。
這些字可以組合成無數可能,可以是一首詩,也可以是一篇大賦。
石碑無言,自成文章。
他在這座石碑前坐了二十餘日,不知看出了多少個字。他現在隨時可以從那些線條里找到無數篇已然存在於人世間的詩詞曲賦。但他很清醒地認識到,那些詩詞曲賦本來就在天書碑的碑文里。
觀碑者只需要找到,看到,懂得,不需要別的多餘的想法。
世間萬種解碑法,無論取意取形還是取勢,都是對碑文信息的破解、學習、模仿。
但天書碑從來沒有等著誰來破解、學習、模仿。
天書碑一直在等著有人來理解自己。
陳長生試圖證明這一點,最終天書陵證明他的理解是正確的。
於是,他便解開了自己的第一座天書碑,然後看到了第二座天書碑。
……
……
鬱鬱蔥蔥的樹林深處,廬中有碑,碑旁也刻著一首詩,乃某位大學者所題,詩名貫雲石。
第二座天書碑,便是貫雲碑。
碑廬外圍坐著二十餘人,那些人看著廬下一座顯得有些扁寬的石碑,有的人皺眉苦思,有的人喃喃自言自語。
陳長生走到廬前,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那位叫葉小漣的聖女峰小師妹聽著腳步聲抬頭望去,見來人是他,不由怔住。
有人也發現了陳長生的到來,如她一般怔住。這些天來,天書陵觀碑的人們早已經習慣,會在照晴碑廬外看到陳長生的身影,今日忽然看到他出現在貫雲碑前,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下一刻,眾人才明白,原來陳長生終於解開了第一座天書碑。
碑廬外的人群隱隱有些騷動,然後響起了些嘲諷的議論。
「到現在才能解開第一座碑,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錯。我一直以為自己明悟經義的資質不佳,如今看來,至少還是要比某人強些。」
陳長生沒有得意。只不過他的出現,給碑廬外的人們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壓力。就像本來一直成績極好的學生,忽然間在某一科上落在了倒數第一名,那些後半段的學生們幸災樂禍了好些天,忽然間發現,那名學生竟慢慢追了上來,如何能夠不緊張?
尤其是想著前些天對他的嘲笑,有些人難免有些慌。
為了化解這種壓力,把慌亂的情緒抹掉,那麼,更加過份的嘲笑理所當然地出現了。
陳長生沒有理會這些議論,繼續向前走去,走進碑廬,來到那座貫雲碑前,抬起右手。
碑廬外響起一片驚呼。
……
……
陳長生解開了照晴碑,這個消息像風一般,極其迅速地傳出天書陵,傳進京都各座府邸里,也傳進了皇宮與離宮。
聽到這個消息,有人終於鬆了口氣,比如主教大人梅里砂,郡王府里響起陳留王愉快的笑聲,莫雨握著筆正在蘸硃砂,聽著下屬的回報,微微怔住,然後微嘲說道:「這時候才解開第一座碑,還能有什麼前途?」
數名天道院學生在酒樓里聚宴,酒至酣處,自然難免說起天書陵解碑,正在嘲笑陳長生和國教學院的時候,收到了這個消息,席間頓時安靜,片刻後,一名學生嘲笑說道:「以這個速度,陳長生今年能不能看懂第二座天書碑還是問題,莊師兄前天便已經到了第三座碑前,如何能相提並論?」
另一名學生感嘆說道:「還是苟寒食可怕,能排進十年裡的前三了吧?」
先前那名學生聽到苟寒食的名字,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他能保持現在的解碑速度,只怕要排進百年榜。」
便在這時,一名天道院同窗匆匆奔到樓上,滿臉汗水都掩不住驚惶的神情,聲音顫抖說道:「陳長生……剛剛解開了第二座碑。」
這數名天道院學生聞言大驚,急急站起身來,竟把桌上的酒菜撞翻了好幾盤。
他們看著那名同窗,不可思議地連聲詢問。
「什麼!」
「這怎麼可能!」
「他不是才解開第一座碑,怎麼可能馬上就解開了第二座?」
沒有人回答他們的問題。
酒樓里頓時變得一片死寂。
……
……
天書陵前陵十七座碑,第三座碑名為折桂。與貫雲碑相比,這裡的碑廬四周的人要少了很多。除了數名舊年的觀碑者,參加過今年大朝試的只有聖女峰那位師姐、摘星學院一人、鍾會和莊換羽,再就是草屋裡的四個傢伙。要知道天書碑越到後面越難解,他們入陵不過二十餘日,便來到了第三座石碑前,已經可以說是非常了不起。
看到陳長生出現,人們很震驚,因為清晨的時候,他們明明還看著他在第一座碑廬外,這豈不是說,他只用了半日時間,便連續解開了兩座碑?唐三十六直接從地面彈了起來,走到他身前瞪圓雙眼說道:「我說你這是怎麼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