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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梅愣了愣,說道:「從十二歲開始,我和你交手一百二十七次,我從來沒有贏過,沒想到,最後卻讓我贏了一場。」
說完這句話,他開心地笑了起來,極其開心,如天真的孩子,眉間那抹寒意也盡數消散不見。
聽到此時,陳長生等人才知道那人是誰,不由好生吃驚。
只見那人一身布衫洗的極為乾淨,眉與眼之間的距離卻有些近,所以顯得很是愁苦,難道他就是那人?
是的,這個明明已經握有槐院半數財富,卻依然讓人覺得無比窮酸的男人,便是當今世間最著名的強者之一,天涼王破。
王破看著荀梅,認真說道:「待將來,我修至從聖,代你登陵頂一觀。」
荀梅笑著說道:「那也是你,不是我,到最後了,你還要氣我?」
王破說道:「那最後應該說些什麼?」
荀梅對這個問題明顯也很感興趣,好奇問道:「你最想對我說什麼?」
王破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道:「謝謝你。」
他說謝謝的時候,神情非常真摯,沒有絲毫虛假,也不是安慰。
是的,沒有當年那個驚才絕艷的天涼王破,荀梅何至於自困天書陵三十七載。
沒有那個堅毅不肯認輸不停追趕的踏雪荀梅,又如何有現在的天涼王破?
荀梅靜靜看著他,說道:「不客氣。」
石門緩緩關閉。
陳長生等人最後看到的畫面,是荀梅在茅秋雨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回到草屋裡,少年們或坐在門檻上,或踩著籬笆,或看著天書陵,都沉默不語。
苟寒食年齡最大,境界最高,按道理來說,他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但也沒有。
大朝試獲勝,進入天書陵,對年輕人們來說,這是他們最應該意氣風發的時候,誰曾想第一夜便見著這樣的事情。
將來他們這些人中,誰會對誰說謝謝,又是誰會對誰說不客氣?
……
……
第209章 於晨時觀碑
庭院裡一片安靜,氣氛很是壓抑,打破這一切的是陳長生。
他走到屋裡,看著唐三十六吃剩下的小半碗茶泡飯,不知為何,忽然很是生氣,如果是平常,他大概會自己去把碗洗了,再把桌子仔細地擦兩遍,但他這時候沒有心情,對眾人說道:「我要去睡覺。」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進了正屋,找到一床被褥,蓋到了自己的臉上。
其餘人還沉浸在那種複雜而感傷的情緒中,見他居然真的就去睡了,不禁有些訝異,關飛白微微挑眉,不悅說道:「真是個冷血的傢伙。」
苟寒食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你丫就是一爭強好勝的武夫,和涼亭下那個老傢伙有甚區別?」
這時折袖忽然說道:「血冷點比較好。」
眾人聞言怔住,便是唐三十六也覺得這說法太過牽強。
「血冷點才不容易發燒,更不容易發瘋。」
折袖面無表情解釋了一句,然後轉身進了裡屋,找到另外一床被褥,躺到床上開始睡覺。
唐三十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跟著向裡屋里走去,說道:「我說一共有幾床被褥?你們不會都給用了吧?」
關飛白聞言,從門檻上跳了起來,對裡面喊道:「不管幾床,我們這邊至少得要兩床!」
……
……
荀梅臨死前把草屋留給了這些年輕人,那種鄭重其事的感覺,仿佛就像這間草屋是他在人間最大的遺產一般。但實際上,這間草屋非常簡陋寒酸,看著有三個房間,除了灶房,還有正房與裡屋,但灶房不能住人,剩下的兩個房間非常狹小,住七個人真的是有些擁擠。
陳長生、唐三十六和折袖住了條件相對好些的裡屋。畢竟他們是先來的,而且荀梅把房間留給眾人,絕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們的緣故,所以離山劍宗四人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只是關飛白拼死拼活硬是搶了兩床被褥。
荀梅只留下三床滿是酸臭味道的被褥,被搶了兩床,便只剩下一床,好在折袖從小在雪原里長大,對普通人來說春寒料峭的時節,對他來說像初夏一般愜意,根本不用蓋被,唐三十六這個富家子竟是隨身帶著塊裘皮,所以陳長生很幸運地不用與人大被同眠。
夜色漸深,陳長生依然睜著眼睛,沒有睡著。
不是因為被褥上傳來的酸臭味道,雖然那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一個在這張床上睡了三十七年的人,剛剛在他們的眼前死去,誰能睡得著?
像他一樣沒有睡著的人,還有很多。
「值得嗎?」唐三十六看著窗外夜空里的那些星星問道,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折袖閉著眼睛,沒有睡著,也沒有說話,因為在他看來,這是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陳長生也沒有說話,只是在被褥下方,握著那塊黑石的手變得緊了些。昨夜在凌煙閣里,他懂得了一些事情,今夜在天書陵里,他遇到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來的太多來突然,讓十五歲的他太過措手不及,他其實要比唐三十六更加惘然。
看著星空,感知著那顆遙遠的屬於自己的小紅星,他沉默想著,如果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首先要去改命那些自己相聯繫的人的命運,讓那些星辰變化,那麼如何知道哪顆星辰對應著身邊的哪個人?荀梅……他又是哪顆星辰?自己與他之間已經發生了聯繫,他的死亡會改變什麼?還是說正是因為自己進入了天書陵,他的命運才會發生變化?自己要改變命運,真的會對身旁的人帶來苦厄與死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