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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再次疾掠向前,短劍帶著嗤的一聲厲響,隔空刺向苟寒食。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先前曾經出現的那些朝氣鮮活感覺,仿佛只是錯覺,重新變得沉默而木訥,卻依然堅定。

  這是什麼劍?觀戰的人們不停猜著。

  苟寒食舉劍破空而起,帶著恐怖的真元勁意,直接拂散了樓內緩緩落著無數層雨簾,劍意自四面八方而至,襲向陳長生。

  陳長生依然神情不變,就像先前那樣,看都不看,理都不理,全部心神都在自己的劍上,以專注到恐怖的程度,一劍刺了過去。

  洗塵樓里響起一道悽厲的劍嘯。

  他的劍法不及苟寒食的劍法精妙,但他的劍更簡單,想法也更簡單,看似先發,實則後起,然而最終卻是兩劍同至,呼嘯相交。

  兩劍依然沒有相遇的機會。

  依然是同生共死、同歸於盡的局面。

  苟寒食一聲清嘯,嘯聲里充滿了憤怒與極淡的一抹無奈。

  他手裡的離山劍仿佛繁花散開!

  「繁花似錦!」二樓傳來驚呼。

  在最後時刻,苟寒食臨時變劍,卻是順勢而行,將雨花盡數轉換成繁花,一招開放,瞬間便在陳長生的肩上留下數道劍傷。

  這式變劍無比精妙,可以說完美地展現了離山劍宗的底蘊與水準,只是畢竟是臨時變劍,終究要稍微欠缺些精神氣魄。

  他這招繁華似錦雖然傷了陳長生,卻沒有辦法擊敗陳長生,同時,他的左上臂也被陳長生的劍割出了一道血口。

  陳長生晉入通幽境後,與苟寒食兩次對劍,最終都是這般結束,他用的都是同歸於盡的凌厲劍招,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能戰勝對方。

  二人站在洗塵樓兩頭,平靜無視,沉默不語,之間有無數層雨簾,仿佛遮住了很多事情,也模糊了彼此的容顏。

  苟寒食神情冷峻,因為他已經確定陳長生想做什麼。

  陳長生握著手中的短劍,向遠處的他點頭致意,表示抱歉。

  是的,他不如苟寒食,修行再如何刻苦,天賦再如何高,看過再多道藏,他依然不如苟寒食,因為苟寒食的修行也很刻苦,天賦也很高,同樣通讀道藏,而苟寒食比他年齡大,他比修行的時間長。

  就算他苦苦求索,在大朝試里憑藉對戰不停提升,直至先前以震撼世間的姿態成功通幽,依然不可能是苟寒食的對手。

  洗髓,不成功,然後繼續洗髓、冒著生命危險初照、然後繼續不停初照,直至最後莫名通幽,卻依然沒有辦法在修行境界上勝過強大的對手,這感覺似乎有些辛酸,但陳長生不這樣想。

  他沒有失望,更沒有絕望,相反,他對自己獲得這場對戰的勝利,充滿了絕對的信心,因為他現在獲得了與苟寒食同生共死的資格。

  在獲得這些提升之前,在通幽之前,他和苟寒食差距更大,想要和對方一起去死都做不到,他現在至少獲得了這種資格。

  這就夠了。

  因為沒有人在面對死亡上比他更有經驗。

  換句話說,沒有人比他更怕死,以及更不怕死。

  ……

  ……

  苟寒食不能理解陳長生在這方面的強大,但他能感覺到這種強大,那麼他想要戰勝陳長生,便也必須拿出自己最強大的方面。

  「你試試我的這一劍。」

  他對陳長生說道,然後平靜向前走去,腳步很穩定而緩慢,眼神變得越來越明亮,仿佛回到當年還是鄉塾孩童的那幾年。

  苟寒食的這一劍很簡單,從上至下,便斬了下來。

  甚至顯得有些寒酸。

  但這一劍非常不簡單,上仿佛可以至碧空,下仿佛可以深至黃泉,天地之間便是這道劍,這道劍屬於真實而細碎的人間。

  不過,這一劍是真的很寒酸。

  看到這道劍,感知到這道劍的劍意的人,都有些心頭微酸。

  每個人都看到了自己曾經艱難的過去。

  苟寒食看見的更多,因為這本就是他自創的劍。

  他看到了幼年時家中一貧如洗,母親替族中親戚洗衣為生,自己沒有錢入鄉塾,在那個有三角胡的先生門前跪了整整一夜時間。

  進鄉塾後可以讀書,但沒有錢置暖爐,窗外的寒風很刺骨,這便是寒窗,他更沒有吃飯,只能每天清晨煮鍋冷稀飯,凍凝後用刀切成兩塊,一頓一塊,這便是寒食,寒窗十年,寒食又是幾年?

  揮動這一劍的時候,苟寒食真的想了很多。

  貧寒,真是人世間最可怕的事情。他為什麼能夠堅持到進入離山劍宗?堅持到現在?不就是為了這場對戰嗎?

  是的,他的這一劍就是當年切冷粥時的那一刀。

  ……

  ……

  苟寒食起劍的那一瞬,陳長生的神情便變了。

  還沒有看到這一劍的時候,他便感受到了這一劍的渾然天成,不,更準確地說是,這一劍是避無可避的人間事。

  苟寒食已經用了兩道非常精妙強大的劍招,他用了兩次死亡衝鋒來化解,而現在面對這一劍,他竟生出難以衝破的念頭。

  因為這一劍越不過去,想要同歸於盡,首先便要兩劍相遇。

  陳長生不想手裡的短劍與苟寒食的離山劍相遇,因為一朝相遇,便會有變化,這種劍道方面的考較,他無法做到比苟寒食更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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