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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劍回鞘,如果莫雨是來殺他的,他就算拿著霜余神槍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伸手隔著被子輕輕推了推莫雨的身體,縱使隔著不薄的棉被,指尖傳回來的觸感還是非常清楚,那叫彈嫩。

  他的手指仿佛剛剛落到被上,莫雨便睜開了眼睛。

  清晨這覺她沒有睡太長時間,但睡的非常好,比在皇宮裡或者小桔園裡的睡眠好很多,這讓她感到相當滿足,眼睛眯著,像湖邊的柳葉,裡面盈盈的都是笑意。

  然後她看到了陳長生,想起自己在哪裡,準備來做什麼,為什麼會睡著,眼瞳微冷,笑意就像是湖裡的柳葉的影子,被頑童扔來的一顆頑石擊散,再找不到絲毫痕跡。

  她的神情變得非常嚴肅,鳳眼嫵媚之意盡去,冷漠無比。

  她眨了眨眼,便完全清醒過來,平靜如常,不笑不冷不媚,只是平靜。

  很短的時間,她從天真的小孩子變成冷漠的大人物再變成普通的女子,很是順暢無礙。看著這幕畫面,陳長生有些感慨,心想戴著這麼多張臉譜生活,到最後,還能記得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嗎?

  「什麼時辰了?」莫雨問道。

  陳長生告訴了她。

  莫雨望向窗外,看著被秋雨打濕的微黃樹葉,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說道:「秋雨敲窗,果然好眠。」

  說完這句話,她起身走到窗邊的銅鏡前坐下,從袖中拿出木梳開始整理頭髮,動作很自然,沒有任何尷尬或緊張,仿佛這裡並不是國教學院,而是小桔園裡她自己的寢宮。

  陳長生的視線從她的宮裙腰間那道好看的系帶上挪開,落在銅鏡里她的臉上,看著她眉間的那抹殘妝和無法抹去的那抹疲憊,說道:「你好像很累。」

  只有真正身心疲憊的人,才會像她先前睡的那般香甜放鬆,他很確定。

  莫雨握著梳子的手微僵,然後繼續在黑髮間順滑地行走,微嘲說道:「小孩子懂什麼。」

  在她看來,陳長生就是個小孩子。

  陳長生說道:「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會跑到別人家裡睡覺。」

  莫雨握著梳子的手再次僵硬。

  「聽說國教學院今天有熱鬧,所以我過來看看,沒有想到太無趣,竟然睡著了。」

  她平靜說著,其實難免有些尷尬,只是不能讓陳長生知道自己的尷尬,那樣會更加尷尬,就像先前她醒來後,第一時間把睡的如此香甜的原因,歸功於這場淅淅瀝瀝的秋雨。

  事實上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睡著,還是在陳長生的床上,她只能想著,陳長生是個小孩子,而且和朝政里的事情沒有什麼糾葛,所以她很容易放鬆,而且這被子的味道……真的蠻好聞的。

  那像是陽光的味道,但不烈,又像是秋雨的味道,但不潮,像是果子的味道,但不膩,總之,很好聞。

  莫雨醒過神來,發現自己想的太多,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看著銅鏡里自己的臉,又有些不喜,說道:「沒想到你這個少年的房間裡還放著這麼大面銅鏡,看你平日不敷脂粉,不像是這般在意外表的人。」

  「銅鏡可以正衣冠,可以正心意。」陳長生解釋道。

  「有理。」莫雨頓了頓,繼續梳發。

  片刻後黑髮柔順如初,她把食指伸向窗外,明明隔著一段距離,指尖卻凝出一團水珠。

  這畫面很美,如果是那些不懂修行的普通人看到,更會覺得神奇無比。

  陳長生知道這便是聚星境強者對周遭環境的強大控制,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莫雨將指尖輕輕摁在自己的眉心,緩緩地揉著,殘妝隨水而落,像是花樹被打落無數粉屑。

  陳長生這才明白,她展露如此強大的境界和精微到完美的控制,竟只是為了洗妝容……他覺得女人真的很難以理解,對此他有非常不同的意見,但想了想,還是忍住沒有說。

  「你知道娘娘是怎麼說的?」莫雨卸著昨夜殘留的妝,問道。

  陳長生沉默,先前他對唐三十六說,想要知道聖后娘娘的態度,現在,娘娘的態度馬上便會出現,他卻忽然不想知道了。

  「娘娘說,小孩子就喜歡胡鬧。」

  莫雨沒有轉身,繼續說道:「你雖然也是小孩子,但娘娘說的當然不是你。」

  陳長生明白,聖后娘娘或者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她說的小孩子自然是落落。

  「白帝夫婦把落落殿下託付給娘娘,娘娘是長輩,她要管教,落落殿下必須聽話,先前殿下在國教學院讀書,拜你為師,都可以視為小孩子胡鬧,娘娘不會理會,但青藤宴上,你們胡鬧的太厲害。」

  莫雨看著鏡中的少年,說道:「娘娘不想殿下繼續跟著你胡鬧。」

  陳長生低頭看著地板,沉默不語。

  「不要以為自己真的能借落落殿下的勢,只需要一句話,你便會一無所有,你要清醒地認識這一點。」

  「我在京都本就一無所有,所以無所失去。」

  「生命呢?你這時候居然還能出現在我面前,這讓我有些意外,看來天海勝雪比起當年在京都時要謹慎小意多了……對了,你不認識那個傢伙,不要看著他像是個正常人,其實真要瘋起來,天海牙兒給他提鞋都沒資格,如果他沒有去擁雪關打熬這數年,以他從前的脾氣,今天清晨你肯定已經死在國教學院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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